今夜,我只想读信

  1,

  白天,我被很多根“线”缠绕着,有很多的命令指示我从西边走到东边,又从东边走到西边……我不知道这个无形的世界,居然可以生出那么多无聊的事来,令一个活泼可爱的老师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机器人。我要学会微笑,我要学会从容,我要学会耐心。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好。

  我想停下来,看路边的树;我想停下来,弹我的吉他;我想停下来,看我的美丽新世界。

  我是个特别爱美的人,从不邋遢出门,我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落落大方,我觉得这样走出去才是对他人的尊重,自己也会觉得舒坦自然。

  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妈老说我穿衣最挑剔。妈的意思很明确,老小根本用不着花钱买衣服,姐姐穿下来的衣服就够了,省钱节约多好哪。可我,就是要和妈妈谈条件。现在回想过去,倒不是我不肯穿旧衣,而是我对旧衣有要求:一不能有补丁;二纽扣要一致(颜色、花纹一样);三衣服颜色我喜欢。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审美,我是觉得挺不容易的。如果妈是个读点书的人,我很有可能从事另一个职业。

  遇到好朋友,她很生气地对我说:“瞧你,忙得没功夫打扮自己了么?”我一惊,依照我的观点,我应该不会影响城市形象吧?她说:“你看珠子,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宋庆龄似的,你呢——原本那么美,现在都成……黄脸婆了。”我安静地听着,心疼着自己。

  我想,我还是美的。只是,那一刻我心情不好,看来不美。

  2,

  回家的路上,冷飕飕的,是冬的味道了。

  我的包包里有一封信,一封从甘肃寄来的信。当门卫阿姨拿来时,我心里就开始甜丝丝的。我喜欢它在我包里让我想象的感觉,我好久好久没读到信了。我得等自己静下来时,好好读它。

  我的包包是新买的,喜悦的玫红,好多人说好看极了。大大的包包背在我身上,帅气而年轻,我喜欢这样的我。我的左手始终拽着我的包包,因为包里装着信,特别美。我多想告诉我的好燕子:信来了,我收到了。心里温暖着。

  我想着信封上那几个轻灵的字,想着燕子写下时带着的笑——多珍贵的字啊,我愿意慢慢读,慢慢看。

  3,

  与燕子相识是在2010年夏天南通生命化教育会议上,说是相识,其实也只是一面之交。我甚至觉得那次相遇,我对燕子是不亲不热的,因为我几乎不与生人主动招呼,就是遇到那个赫赫有名的子虚先生,我也只是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好在,他不认识我。这样被动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几乎要失去了语言功能。到哪,都不自在;跟谁说,都不流畅。窘迫、慌张、矛盾、逃避,随时都可能让我从会场里消失,去我的宾馆房间睡上一觉。

  好在,燕子是个活泼泼的人儿,她笑起来是那种不张扬的迷人,她说话时轻柔中带着韵律(后来,我才知道她多么多么的喜欢音乐);她的眼神充满神采与热情。看见她,我就知道我老了,老得不愿意轻易微笑一下。

  那次晚上的会,燕子与上海的陈璞老师合唱了《敖包相会》,燕子还提到了自己的追星经历,从西北一路追到上海,为的只是去看看廖昌永深造的音乐学院。人生,难得爱上几个人,我知道了燕子,记住了燕子。

  后来,我都不敢在燕子面前提及我是个音乐老师,怕自己的那种不肯定与不出色让燕子失望。再后来,我与燕子基本上保持联络,偶尔问候,彼此关心。

  现在,我很奇怪,我与燕子这样淡然的相交,居然让我们彼此有了很多的感应。她是个对字拿捏极其准确到位的人(与高中语文老师交往,我有极大压力),而我则是个对字仅凭感觉与直觉的人。但她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明的东西吸引着我,清清朗朗,干干净净,率真,热切。一想到她,会有两个不同的燕子闪现:一个是南通遇见时活泼爱笑的燕子;一个是文字里安静怅惘的燕子。

  燕子啊燕子,哪一个更接近于你呢?

  4,

  夜,安静。展信,我愿意在音乐里读你的信。就算读给自己听,也是很好的一件事。燕子,假使你愿意,你就来一起听,好么?

  清风:

  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灰色的天宇,像大提琴低缓的独奏,灰色的旋律就弥漫四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我就坐下来,开始给你写信。

  冬天来了以后,我就改在餐桌上写作了,兼作书房的阳台上,一抬眼就是满目萧条。厨房里的火上坐着药罐,药汁在里面安静地翻滚,将草木积久的气息一团一团送到房间的各个角落。每次熬中药,我都会想起《红楼梦》里的“药香满屋”四个字。从小到大,怎么也没把中药和“香”联系在一起。但今天,我闻嗅着药的味道,想着它对我身体的疗治、调理、安慰,想着那些草木复活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四处地奔走、游说,还有那些小小的动物固执地保留在身体或居所里的能量,都无声又无息地融为我生命的部分,我就真闻见了香。

  手边放着一本关于草木的书,《美人如诗,草木如织》,讲《诗经》里的植物。我钟爱植物,有古老的生命,有美丽的容颜,有矫健的身姿,有沁人的芬芳,有丰硕的果实,拥有值得骄傲值得宣扬的一切却偏偏缄默不语,寒暑静立。

  清风,写这封信的时候,在这些天构思这封信的时候,我常常会停下手中的事情,望着我的钢琴。买这架钢琴的时候,我已不再负债,但也不宽裕,而且我也不会弹琴,就是现在,我也只能弹到《拜厄钢琴基本教程》的第23首练习曲。我不依赖她生存,也不想博得什么声名,就是想有一些时刻能在她的身旁坐一坐,听听她的声音,从低沉到清越,或者闻嗅她的芬芳。

  我坐在她身旁的时候,会常常想到你,清风,想到你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舞蹈。我热切地歆羡你,又无奈地嫉妒你,美丽,聪慧,灵动,优雅,坦诚,温柔,而且又身在音乐中。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觉得好美好!而我,只能是趴在红砖墙上,踮起脚尖向里张望的那个怅惘的孩子。

  ……

  清风,就此搁笔吧,什么时候,我们一定要去听听枫桥的钟声,它响了千年,什么幸福欢欣、辛酸沧桑都蕴在其中了吧。

  来,让我坐在钢琴前,稚拙地弹琴,清风,你要在我身边望着我,眼神温柔清亮……

扫一扫手机访问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