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们好！今天发一篇长长长长的影评，我写了七千多字，很辛苦，也希望你有耐心读完它。好电影如酒，需要慢慢慢慢品。记得喜欢的话，在文末点个“在看”转发吧，欢迎和我一起讨论互动，等你哦！BY百合
一
有一些电影，还真的是须得到一定年龄的时候才配看。
《廊桥遗梦》，这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的电影，被评为53届金球奖最佳影片、第21届法国凯撒奖最佳外国电影，主演梅丽尔·斯特里普更是凭此片大放异彩，先后斩获第6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第53届美国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女主角两项桂冠。
原著小说，我曾经看过，薄薄的一本红皮小册子，文笔顶多算二三流。
大约十年前，我曾经专门慕名去网上看了这部电影，从头到尾没看出什么花儿来。
先说颜值。男女主角都不年轻了，男主满面风霜，头发花白；女主呢？身材壮硕，腰粗屁股大，长了一双劳动人民的手；脸、脖颈的皱纹和松弛在高清镜头下一览无余。谈情说爱这种事，还是好看的人做起来更有说服力啊！
至于剧情呢，用我当年的理解就是个私奔未遂的婚外恋，男女主角苟合了几天后各自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而已。怎么就引起了美国全民悸动，导致当年离婚率上升好多百分点呢？
还有那个廊桥，从侧面看，怎么都像个刷了红漆的棺材。
我怏怏关机。
三年前，央视电影频道重播这部片子，这一次我想我看懂了。懂了之后是难受，不是为那只有四天却铭记永生的爱情，而是为了女主角那被活活掐死的梦想。一个喜欢叶芝和古典音乐的意大利女文青，被困在美国乡下一个闭塞的小镇上，以一个农妇的身份度过了一生。我为现实的残酷而心痛。
直到今天，我三刷这部电影，才明白当时看不懂，是因为自己太年轻。
这一次，我连一个镜头都不舍得错过。
二
影片采用倒叙手法，从女主角弗朗西斯卡的身后事开始讲起，她给自己的孩子留了一封遗书，对曾经的出轨情事做了详尽的描述。
记忆闪回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乡村。家庭主妇弗朗西斯卡在灶前忙碌着，喊着丈夫孩子们的名字，让他们吃饭。厨房里的收音机播放着意大利歌剧咏叹调。
女儿进来，没有征求母亲的意见，自顾自走到收音机前换台，充盈在厨房空气里的歌声，从美声变成了民谣。儿子进来，推门的手一松，门“咣”地一声摔回去，吓人一跳。母亲批评他：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关门了？话音未落，门又“哐”地一大声，父亲进来了。
饭摆上桌，弗朗西斯卡最后一个坐在桌前，她双手托腮，眼神温柔讨好地依次看向女儿、儿子、丈夫。没有人回应，也没人表示感谢她，更没人问她为什么不吃，他们都忙着埋头给自己碟子里款菜，大盘子在三个人手里转来转去。
弗朗西斯卡环顾了一圈，就差哀求“随便对我说点什么吧，什么都行”了。失望后，她宽容又自嘲地笑了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尴尬落寞。
寥寥几个镜头，梅丽尔斯特里普神一样的演技，演绎出了一个这样的家庭妇女：日复一日的劳作，每个人都对她视而不见，付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丈夫打不开抽屉有些烦躁，弗朗西斯卡走过来轻而易举地解决；父子三人决定去参加一个为期四五天的集市，丈夫问她“你确定不去吗？”并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这些细节说明作为妻子，弗朗西斯卡是称职的，丈夫对她是满意的。
弗朗西斯卡的反应是先不置可否地吻一下对方，然后坚定拒绝。显然，她想借此给自己放个假，清净几天。
他们走后，家里陡然安静下来，弗朗西斯卡寂寞地抱着大黄狗喃喃自语。不过，她也终于可以坐下来给自己冲杯冰茶喝了。
摄影师罗伯特金凯就是在那个炎热的中午，驾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绿色小皮卡，从远方向她驶来的。她从房廊下赤脚走下台阶，走向他。
他向她问路，问罗斯曼桥怎么走。“路边有一条凶恶的黄狗”——因为此地没有路牌，以致她描述费劲。她索性说“不如我送你一趟？”但立即意识到自己太主动，马上改口说：“我可以带你去，也可以在这给你指路，我无所谓。”当她说“我无所谓”时，不由地露出做好被拒绝的受伤表情。梅姨这封神的演技啊！
他很聪明地领情，体贴地说：我怕耽误你干活儿。
她回去穿鞋，背过身时有意无意用手轻抚了一下身后的裙子，勾勒出一个肥硕的臀部。他注意到了。
要看好几遍才能意识到，他俩是一见钟情。首次对话就有一种莫名的紧绷感。一个努力去表述，却越说越乱；一个努力去听懂，但是焦点已模糊，明显对说话的人更感兴趣。
隐隐的情欲在两人之间流动。衣着保守土气的弗朗西斯卡，举手投足中多了很多下意识的琐碎小动作，摸肩、抚唇、揪耳垂，释放着渐渐晕染开来的风情，和刚才在厨房里忙活的朴实样子判若两人。罗伯特每一次无意地肢体靠近，她都会屏住呼吸。
果然，有一条狗在对他们的车狂吠着穷追不舍，但不是黄色是白色的。这说明，弗朗西斯卡从见到罗伯特的那一刻，心就乱了。
三
在车上，他没话找话说：这里的空气味道真好闻，你闻到了吗？
她闻不到，因为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互相试探交底。他很技巧地告知她自己离婚了，问她婚龄，她犹豫了一下，回答“很多年了。”说完婚姻状况说籍贯，当他得知她是意大利人，来自一个叫巴里的地方时，脱口而出说我去过。
“真的吗？”她又惊又喜，仿佛他乡遇故交。
“那地方很美，路过时被当地风景迷住，于是下车在那里住了些日子。”
“什么，你随便停下来，就是因为风景美？”她表情复杂，既艳羡又失落。这世上还有人能过得如此自由自在，对于她这样有家庭的人是不可想象的，她终将困守于此，默默死去。
他说记得有个音乐台播放蓝调，她马上说出了频率。他请她吸烟，给她点火，她自然而然把头凑过去，动作之熟稔，绝不像刚认识几分钟的陌生人。
罗斯曼桥到了，罗伯特金凯到桥下找拍摄角度，弗朗西斯卡在桥上木板的缝隙里偷窥，这个男人肌肉线条紧致，动作敏捷，像一头带着强烈荷尔蒙气息的猎豹，气质和这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工作结束，罗伯特采了一束紫蓝色的野花给她，弗朗西斯卡有很多年没收到过花了，回程的路上，她请他去她家吃晚饭，他欣然赴约，领情地说：“我没多少机会吃家常饭。”他身上最大的优点是情商高善解人意，而这个特质对于一个缺爱和关注的女人而言是致命的。
女为悦己者容。所以我们看到回到家的弗朗西斯卡，除了把野花插进水杯，还特意上楼戴上了耳环。
他们一起做晚饭，他帮她削胡萝卜，出去拿啤酒还不忘自黑“借机偷懒一会儿”。有人帮忙下厨，这在弗朗西斯卡作为家庭主妇的二十年来，是从来没有的体验，她丈夫只会坐那儿等着吃。
饭后他讲笑话给她听，她笑到前仰后合，流出眼泪，大力跺脚，像一个刚刚解放天性的孩子，很久没有这么开怀大笑了。
他邀她去屋外散步，聊天中意外发现彼此竟然都是叶芝迷。
天色已晚，罗伯特该走了，但弗朗西斯卡再次挽留：“要不要再喝一杯酒或者咖啡？”她不舍得他就此离开。但是，回到屋内，道德感却让她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罗伯特看出了这一点：“弗拉西斯卡，我们并没有做错事。”
如果说，此前我们看到的是渐渐升温的情愫，而就在下一刻，弗朗西斯卡在金凯的鼓励和倾听下，一点一点敞开心扉，讲自己的过往和现在，向我们揭开了生活令人欲哭无泪的残酷一面。
四
二十年前，热爱叶芝和歌剧的意大利姑娘弗朗西斯卡，大学学的是文学，梦想是做个优秀教师。“我要去美国了！”遇到了美国大兵查理，她欢呼雀跃着跟随他回到家乡，奔向了想象中的新生活。
然而，等待她的是一个封闭的美国乡镇，这里人们观念保守落后，大家都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因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再加丈夫的反对，弗朗西斯卡当教师的梦想被封存搁置。她只能开着拖拉机收玉米，在地里汗流浃背地劳作，忙家务洗衣服打扫卫生，在灶台前日复一日忙碌。二十年蹉跎岁月，来自浪漫之国的女文青彻底生生沦为了乡村农妇，身材走样、外貌苍老，与这里的其她女人毫无二致。
把这个故事放进法治频道，弗朗西斯卡就是个被“美国梦”忽悠了的天真少女，被拐骗到乡下成了别人嘴里的“意大利小媳妇”，家乡山遥路远，何况又有一双儿女羁绊，她没有岁月可回头，顺从隐忍着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
所谓诗和远方，远方可能是远方，也可能是个坑。
台湾女作家张晓风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母亲的羽衣》，原谅我大段摘抄：
“哪一个母亲不是仙女变的？
像故事中的小织女，每一个女孩都曾住在星河之畔，她们织虹纺霓，藏云捉月，她们几曾烦心挂虑？她们是天神最偏怜的小女儿，她们终日临水自照，惊讶于自己美丽的羽衣和美丽的肌肤，她们久久凝注着自己的青春，被那份光华弄得痴然如醉。
而有一天，她的羽衣不见了，她换上了人间的粗布——她已经决定做一个母亲。有人说她的羽衣被锁在箱子里，她再也不能飞翔了。人们还说，是她丈夫锁上的，钥匙藏在极秘密的地方。”
罗伯特问弗朗西斯卡：你丈夫是怎样的人？
她这样评价：“勤奋、体贴、诚实、温柔、洁净、好父亲。”看样子她拥有的是一个无可指摘的丈夫。可是，弗朗西斯卡，为什么？你说完这些后会怅然地叹一口气？
稳固的婚姻带给人安全，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压抑捆绑？因为在不知不觉中被剪掉羽翼，失去了自我，成为一个围城内的囚徒。
她也未曾诟病生活环境，反复强调依阿华的民风淳朴：“这地方很宁静，人也好，人们之间会互相帮助，在镇上购物都不用锁车。”只是隐晦道：“在依阿华，不断碰上同样的人。”没有说这里的人们没有私生活，没有容错率，任何一点道德上的逾矩都会被揪住不放。
直到第二天，罗伯特亲眼看到全镇的人在孤立一个女人，才意识到自己和弗朗西斯卡走得太近，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为了保护她，他劝她和自己保持距离：“我过几天就走了，而你还要在这儿继续待下去。”
最可悲的活法，莫过于表面岁月静好，内心寸寸成灰。弗朗西斯卡向罗伯特描述着所拥有的安宁幸福，仿佛在说服自己该知足了，但落寞的表情和眼里的泪，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她在努力粉饰，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这不是我少女梦想的地方。”终于还是没忍住，这句话滑出了嘴角。
罗伯特理解她的感受，为了安慰她，他把自己写的一句诗念给她听：“曾经的梦都是美梦，虽未曾成真，但我庆幸，我拥有过。”
此情此景，还是廖一梅被用滥了的那一句最贴切：“这世界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罗伯特唐突地问弗朗西斯卡：“你有想到离开你的丈夫吗？”弗朗西斯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她感到了被冒犯：“你的问题让我显得很蠢。”“别人决定有一个家，并不代表受了催眠；没见过非洲雄狮，不等于浑噩一生。”
罗伯特识趣地离开：“记得把酒放进冰箱，烦恼会过去的。”好好一个晚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毁了，弗朗西斯卡很懊恼。
临出门时，他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弗朗西斯卡，你不是个一般的女人。”这是赞美，也是提醒——“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五
罗伯特走后，弗朗西斯卡走出来，抬头仰望星空大口呼吸，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起风了，她解开睡袍的带子，敞开衣襟，裸身对着风来的方向，袍子被吹得鼓胀飘飞。这个动作既代表情欲，也代表着自我意识的觉醒。
下一秒她就拍打着身上的虫子，忙不迭裹紧衣服。这是不是暗示着任谁也逃不开现实的啮咬？
婚姻可以困得住身，但困不住心，弗朗西斯卡已经遇到了自己的灵魂知己，如同久居沙漠的人看到水草丰美的绿洲，她怎么能视若无睹地绕道而行？
夜色里她驾车前往罗斯曼桥，在廊桥上钉了一张便签，留言是昨晚交谈时提到的叶芝《流浪者安古斯之歌》里的句子：“白蛾舞动翅膀时若想晚餐，今晚收工后来，随时即可。”
矫情吗？但是对于有默契的人来说，这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密码。
就像中国传统戏曲里的才子佳人写诗传情一样，果然，罗伯特金凯get到了。她在家心神不宁了大半天后，他给她打了电话，约她下午同他一起去拍照。
弗朗西斯卡欣然前往，在此之前，她从存钱罐里倒出攒的零钱，去镇上给自己买了一条低胸露背的裙子。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细节，她看了价签犹豫不决时，女店老板对她说：“如果他说你，你就说你是因为可怜他才嫁给他。这说法百试百灵。”这句台词后面，是无数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家庭妇女，多花一分钱都要看丈夫脸色的共同处境。
那个晚上，弗朗西斯卡在沐浴后，穿上了那条她花巨款买的新裙子出现在厨房门口，罗伯特看到后惊呆了：“你美艳动人，令男人心猿意马。”他挽着她翩翩起舞，热烈拥吻.......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或者说，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好像是另一个女子，可我比任何时候更像我自己。”从理性出发，婚外恋不值得歌颂，但是从人性角度去体会，却那么情有所原。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
六
弗朗西斯卡伏在枕上，流着泪，让罗伯特给她描述家乡火车站前的场景。她离开家太远太久了，像一个流浪很久见到亲人的孩子。
如果留在家乡，她的人生一定是另一番样子。
第三天，他们找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做了一个短途的旅行。弗朗西斯卡身穿白衬衣牛仔裤，放下挽起的长发，整个人轻盈干净，仿佛年轻了十几岁。白天他们在草地上看书、拍照、拥吻，晚上去酒吧听音乐、聊天、跳舞。
当她想要知道罗伯特更多的过去时，他这样回答：“我不可能在星期五（你丈夫回来）前尽诉平生。”离别就在眼前，他们无可奈何，酒吧里的歌手唱着哀伤的歌：“我们只知道，我们可能永不会再见。”
第四天清晨，弗朗西斯卡无理取闹跟罗伯特找茬吵了一架，她怀疑自己不过是他无数艳遇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她想要确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看到他的真心。
罗伯特只用一句话就缴了她的械：“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拍照片，它使我向你走来，让我们找到彼此。”弗朗西斯卡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
这时候，邻居忽然来访，罗伯特躲到了楼上，弗朗西斯卡有一个极易令人忽略的小动作，她快速把长发挽到头顶，不想让人发觉异样，这是主妇才该有的样子。邻居也是个主妇，她把自己跟丈夫罢工的事情当笑话讲给弗朗西斯卡，其实也是在表达女人们对日复一日枯燥生活的厌倦。
用心看去，《廊桥遗梦》这部电影，没有一句台词是废话是水词，人物所有的动作都有所指向，而且表达的内涵往往不止一层。它的细腻与缜密，经得起任何推敲，的确衬得上经典电影这个评价。
七
弗朗西斯卡决定跟罗伯特走。她收拾出一大一小两箱行李，手提箱是洋气的绿色，质量上乘考究，样子复古，令人联想到这是她当年从意大利带来的旧物，现在再次陪她走向不可知的远方。而她本人则换上了鲜红的紧身背心裙，像个时髦精致的贵妇。她拎着箱子下楼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跟影片开头时老土灰暗的她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遇到一个人，重新找回了自己，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然而在餐桌前，她变卦了。
“不管我在脑海中思量了多久，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说家人会受不了闲话，丈夫一生没害人不该有此遭际，还有孩子，特别是女儿，才十六岁，将来也要恋爱结婚，她不能给女儿树立不好的榜样。他们是她深爱的家人，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一走了之。
她预见到了跟罗伯特之后自己的不快乐：“我会因内心痛苦，而开始自责爱你，我们这四天美好的爱也会变成错误。”
“当女人做出抉择，去结婚和有孩子，她的生命开始了，另一方面却停止了。她建立了现实的人生，而把个人的需求却放到了一边，好让她的孩子长大成人。当他们离开时，也把她现实的一生带走。此时，她再也回不到她自己的生活，也不记得是什么令她活着。许久没有人问过她，她也没有问过自己.......”为了家庭牺牲自我，这段话说出了多少女人的心声！
在道德上她悬崖勒马，在感情上永失我爱，在自我上她忍痛割舍，在命运这件大事上，她放弃了也许唯一一次可以拨乱反正的机会，当然也许避免了一个错误冲动的决定。谁知道呢？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一个女人在家庭和真爱之间受到撕扯，无论选择哪一边都会痛苦。要么在原先的生活中继续煎熬，要么在内疚中度过余生。
弗朗西斯卡壮士断腕般的选择了前者，为了家庭责任，她决定留下来。
八
第四天，丈夫和孩子们回来了。弗朗西斯卡站在廊下迎接他们，表情一言难尽。在过去短短的四天里，她走过了怎样漫长的高低起伏的心路历程，只有自己知道。
她亲热的拥抱孩子，一家人继续坐在桌前吃饭，继续沉默无言地看无聊的电视。一切生活细节都回来了，她还是从前的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
第五天，她跟丈夫去镇上买东西，最后一次遇见罗伯特。
滂沱大雨中，他向她走来，表情痛苦，仿佛是在哀求。弗朗西斯卡没有勇气走下车去，丈夫上车了。他们的车跟在他的后面，她清楚地看到前面车里罗伯特把她的挂件挂在后视镜上，他在召唤她，等待她。
她的手抓住了车把手，只消一念之差，一点点喷薄而发的勇气，她就可以奔向新生活。却迟迟拧不下去。罗伯特的车一直堵在前面不走，喇叭声此起彼伏，他最后一点耐心耗尽，一踩油门拐上了不同的道路。弗朗西斯卡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幕当中。她使劲压抑还是没有成功，恸倒在车座上，泣不成声。
“良心是你脚上的冻疮，让你穿不上鞋子。”莎士比亚早都说过了。
这个情节太痛了，无数人为之落泪。
但是我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弗朗西斯卡丈夫的反应。很奇怪，他老婆哭成那样就不觉得蹊跷吗？他怎能做到无动于衷，只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得到的回答是：我过一会儿就好了。他便不再吱声照开车不误。是习惯了老婆的情绪化，还是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呢？
他不是太有天赋异禀的钝感力，就是太有城府太沉得住气。无论哪一种，弗朗西斯卡都没法借到推动自己的反作用力。
真是“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呀！
很多年后，这个丈夫临死前，对也已年迈的太太说：“弗朗西斯卡，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梦想，遗憾我不能给你，我很爱你。”所以，当年他对妻子的外遇到底有没有察觉呢？这真是一个千古之谜。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个女人已经赔上了整整一生。罗伯特也早已不知踪迹，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终于有了他的消息，是他的死讯。他把遗物留给了她，骨灰洒在罗斯曼桥，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弗朗西斯卡决定按自己的心意做一回自己，她留下遗言也要把骨灰撒在罗斯曼桥，在遗书中她说：“我把生命献给了家人，把所剩的交给罗伯特。”
“对于罗伯特的事，我并不后悔。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在农场里待这么多年。”只因有那份爱存在心中，她的余生不再荒芜，支撑着自己在这个精神贫瘠的地方坚持到了白发苍苍。
那些为了追求自我而放弃一切的人，他们往往被目为自私，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有一腔孤勇；而另一些人，为了责任放弃了追求个人幸福，却需要更坚韧的耐力更多的善良，尽管受益的人根本不领情或不知情。对前者不必诋毁，对后者也没必要歌颂，因为人与人本就不同，成年人行动的出发点，不过是选择了自认为人生中更重要的东西。
心安就好。
电影里的故事结束了，现实中的故事天天上演。你根本不知道，在多少女人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曾经隐藏了或者正隐藏着多大的惊涛骇浪。也许在一个外表平凡毫不起眼的女人身体里，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在上演，她是故事里唯一的女主角。大幕拉开抑或落下，她倾尽全力演完了这场悲欢离合，却没有一个观众看到。
正如张晓风在那篇《母亲的羽衣》里所说：“其实所有的母亲都明白，那仙女根本就知道箱子在那里，她也知道藏钥匙的所在，在某个无人的时候，她甚至会惆怅地开启箱子，用忧伤的目光抚摸那些柔软的羽毛，她知道，只要羽衣一着身，她就会重新回到云端，可是她把柔软白亮的羽毛拍了又拍，仍然无声无息地关上箱子，藏好钥匙。
是她自己锁住那身昔日的羽衣的。
她不能飞了，因为她已不忍飞去。”
（点击阅读原文购买作家签名版）
扫一扫手机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