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别集(50)
住院补记(二)
张国领
由于有了对秋凉的期盼,2005年那个夏天,我是一天天数着日子度过的。
人们常说急病慢医生,其实很多时候都可以用上这句俗语,像口渴时候热茶总是凉得慢,天热总嫌扇子风力不够强......仔细想想,不是别人和事情偏要和自己作对,而是自己的心不净,心绪不清净则杂念丛生,看谁都不顺眼,看啥都不顺心。
我心中天天想着让炎热早点撤退,是因为我那个夏天处在坐立不安之中,人一天有一半时间是坐着的,可我需要坐的部位出现了问题,无论坐哪里,无论多软的凳子,感觉都如坐针毡。
医生说手术要等到天气凉爽之后才能做,我就想让夏天快快过去。病痛引发心急,心一急就忽略了大自然的变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它自有不可改变的运转规律,我的疼痛是一个人的疼痛,春夏秋冬并不会感受到,我越想让季节快点交替,时光划过的速度就显得尤其迟缓。
诗人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医生说,秋天来了,我就可以到医院去解除后顾之忧了。
我盼望的秋天终于来了,虽然珊珊来迟,但日历上的秋天毕竟来了。
北京的秋天没有明显的界限,入秋之后的秋老虎还有一段时间的横行霸道,我就持续等待着。
进入九月的一天上午,我接到了郑助理打来的电话,她让我到医院做手术前的一些必要检查,一旦金教授到总医院会诊,就可以立即请他亲自给我做手术。
自那次金教授检查之后,我在网上查到了教授金虎的名字,他确如郑助理所说,是全军肛肠学会的会长,全国肛肠学会的副会长,还是解放军部队的一名将军级的文职军官,曾为我们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做过手术,不但医术高超,还是一位医学科技专家,研制出的许多医疗器械,都填补了国内空白,他个人获得的国家专利,就有十几项。
检查完的第二天,郑助理告诉我说,她已打听到金虎教授明日来医院做手术,让我下午一点之前务必赶到医院,那边她已帮我办好了住院的必要手续。并嘱咐我一定要按时到场,这个住院的床位是等了多天才等来的,这次若是耽误了,不知下次的空床位要再等几天才能等到。从床位的紧张程度我断定,和我患有同样疾病的人还真不少,已经导致了床位如此紧张。
放下电话,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涌上我的心头,这感动都是来自郑助理,没想到自从我对她说过病情之后,她一直在为我操着心, 有些事甚至比我想得都周到。是医生的职责吗?是医院开展的感动病人服务吗?还是一个医护人员对病人那种博大无私的关爱?我一时还弄不清楚,也许三者都有。但她的热情确实让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并对治好疾病树立起了信心。
下午就要去医院了,从未住过院的我,面对的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病房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呢?不知和我15岁时第一次见过的那个病房是否一样?
那年我刚上高中,父亲突然生病住进了禹县顺店乡的一所肛肠专科医院,几天后我徒步五十多里地,去医院看望做手术的父亲。
那是一所乡镇医院,十几个病人住在一间大房子里面,他们得的都是同一种病——痔疮。热闹非凡的病房,病人毫无隐私可言,就在那里,我第一次听说了“十人九痔”。如今,我也成了这“九痔”中的一个,我真怀疑这病是会遗传的。
有痔不在年高,如今,我也成了有痔之人。
自从身体后面部位开始不适并发展到疼痛,最后被确定是“得痔了”,我就向医生询问、在书上查询得这种病的原因,得出的答案是多种多样的,像走多了、站多了、坐多了、车子骑多了、酒喝多了、辣椒吃多了、蹲坑时间太久以及女性孕产等等因素。
于是,我就反思是哪种原因造成我的身体疾患,等我把自己所有不好的习惯、爱好排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一个字——坐。
我的职业是每天坐办公室,上下班坐班车,回到家里坐着吃饭、坐着看电视、坐着说话……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是坐着的。白天坐了一天,晚上还要冒充什么作家诗人,在桌子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人坐着,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臀部,这样长期以往,不出问题才是怪事。
现在的人都在追求享受,沙发越做越高档,汽车越做越智能,随着享受的不断升级,两条腿的功能越来越萎缩,屁股的功能却越来越发达,“三高”居高不下,视力、脑力、记忆力“三力”越来越下降。现在中医西医都在呼吁“迈开腿、管住嘴”,可真正能迈开腿的是老人,真正能管住嘴的也是老人。不是老人更相信科学,而是因为他们是从劳动岁月中走过来的人,知道生命在于运动的道理,还有一部分老人是年轻时候不注意锻炼,直到晚年被病痛折磨之后才恍然大悟,不得不加入健身一族的行列。
人在身体健康的时候比谁都牛,谁的劝说都不放在心上,等疾病上了身,牛气顿消,医生说一句玩笑话,也会当成圣旨一般言听计从。
接到郑助理给我打的电话后,下午一点钟我就准时赶到了总医院。刚下车就看到她在大门口等我呢。她像事先知道我没带什么东西似的,手里抱着为我准备好的脸盆、手纸、饭盒和洗漱用具等。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没带这些用品?”
她笑笑说:“我见多了啊,男同志一般不拘这种小节。”
郑艳芳的细心周到让我佩服至极,我跟随她来到位于住院大楼八层的肛肠科。果然病床已准备停当,我看到我的病床床头上赫然挂着床号:97,从此时起,97号就成了我的代名词。
用号码代替名字,让我突然想到在连队担负看押勤务时,出入监狱大门的犯人,都没有名字,一律用号码代替,点名时直接呼喊其编号即可。
此时有这种联想,是曾经的职业习惯所致,现在我是来住院的,来治病的,我明白我的编号只是床铺的编号,我住院与不住院,这个床都是97号,与别的肯定没有必然联系,我就是临时的97床病人而已。
刚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个叫梁秀丽的护士就走了过来,她说要带我去量体重、量血压、测身高,我不知作手术与身高体重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病人入了院,就要服从医护人员的指挥。
在她的熟练操作下,很快测量完毕,结果一切正常,只是不争气的血压比平时高了10个汞柱。
我的血压一直是正常的,突然高出一点,我一时不好判断是心情紧张、还是高度兴奋所致,血压这家伙,有时无意中会暴露一个人的内心活动。
在我做检查的过程中,听到郑艳芳给梁护士介绍说,我是第一次住院,对医院有些恐惧,特别是对疼痛比较敏感,让她在手术和换药等过程中,尽量给予注意。
这是她们的悄悄话,但在我听来却是百倍的温暖。我对医院的恐惧和对疼痛的敏感,已经成为被别人、尤其是一个年轻护士关照的理由,我觉得这决不是什么优点,而是我的短板。
一个堂堂男子汉,时刻准备着上战场的军人,因为怕疼而被别人特别关照,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这说明我的意志还不够坚强。于是,我暗下决心,在接下来的手术中,一定要像江姐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严刑拷打那样,毫不畏惧、决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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