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迷信他能弹肖邦，也别迷信我说这么多

　　那天上午接了一个活儿，要不是会遇见“开心果”若菲，我是不太愿意去的。瞧，一听这名字，你就知道她有多美，她有多艺术。见到她，我就特羡慕她，羡慕她的白嫩，羡慕她有个好名儿。虽说名儿代表不了什么，但某时候，名儿就是你的全部，你的性别，你的气味，你的特质……人如其名，说的不就是这理么。

　　早上一见她，远远的，我们相视一笑，因为她在会议室的另一侧。等开工，我就挨着她坐了，顺便偷看她保养皮肤的秘诀——三十多岁的人了，皮肤好得像刚刚剥好的鸡蛋。近哪，看清楚了，真白呀，没涂脂粉，以至我打分时，偷偷看她眼角的鱼尾纹，心想：这下该平衡了，原来白净的皮肤更容易长皱纹呢。

　　“珍，我真想抽她妈。”啊，奇怪这么秀气的若菲也讲粗话，瞪着眼看她。她诡秘地笑，然后咬耳朵：“四年大学时光啊，学成这样，他妈是否有责任，该不该抽？！”哦，我恍然明白，原来讲台前那干瘪的小伙子大学毕业，音乐专业，想做老师，按照常理，他得多少像个音乐老师的样子吧。可问题是，这娃说了半天的课，门都没找到，方向也没有。真替他着急，担心他会愁苦着败下来，说：“老师，我实在教不了。”没法，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不是要上课嘛，那总得到琴上弹弹唱唱吧。坐下，找键，迷离，F调，《大风车》，二年级下册，应该不难。哐——，一个不和谐和弦，没找到主音。不成，再试，还差一点。要命，得动嘴唱啊。没法，右手单手起一个音“sol”，很想自弹自唱，但手和口显然不搭，顾了口，手错了，顾了手，口错了。小伙子，豁出去，不弹，清唱。哈哈，这是什么招，傻眼，不懂。完了，小伙子还会圆场：“小朋友，老师今天因为没练好，所以弹得不理想，下次，我相信一定可以好的。”呵呵，这是什么台阶，我晕得厉害。

　　这么多娃，只有一个会自弹自唱。也就是说，一个大四的学音乐的娃，弹不了一首二年级教材的歌。一个上午，听得我心慌慌，人紧张。更让人要命的，在随后的键盘展示中，大有人弹肖邦，弹勃拉姆斯，弹贝多芬……你该信哪个“他”呢？我越发恐慌。假设，假设……没有这自弹自唱的环节，你一定会迷信他是个能人，是个牛人，是个才人。这和考试机器没什么差别。我可以想象，这些娃为了来应聘，在钢琴上“勤学苦练”的样子，可能弹了一个月，可能弹了半年，可能更长……目的只有一个：为了这一次面试。没想，翻在了所谓的“阴沟”里。

　　小伙子说：“老师，这是我的原创作品。”接过歌纸，《校园的早晨》。建议若菲让他小唱一下自己的作品吧。小伙子很谦虚，说自己唱歌不在行。天，看来，有才华的人都不会轻易露底啊。我就奇怪，既然已经到了创作阶段，怎么对键盘一点也不熟悉呢？继续晕。

　　忍不住和若菲说：“看起来这还不全是***责任，该抽谁，确实有点复杂。”你说，做爸妈的，哪个不是为了孩子呢？……为了让孩子学艺术，花钱不说，还得花精力。我猜想这些娃，有的是从小练起，有的是半路出家，可能学业上不够拔尖，试着考艺校是他们的出路；这些娃，进了高校，如是自己喜好，估计还能学一些东西，假设是当初只为进这扇门，情形好不到哪里；而这些高校，招到了生源，就是找到了活路。至于后来，老师怎么教学，孩子怎么学习，我真还想像不出。因为这些娃摆在那，用四年时光换回这样的场面，爸妈看得会心酸的。又继续想，要是这些娃录用不了上不了岗，同为母亲的我真还替他父母操心呢。但事实上，如果录用的话，后果更为可怕严重，他教的可真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孩子啊……真的无法再推想下去了。

　　和若菲小声交流，我说我是担心，她说她是忧心。我说我是中师师范毕业，一直有点自卑情结，因为我担心自己“半路出家”的那点专业水准误了孩子。当初考师范的音乐专业，一是自身喜欢，二是家庭所迫（农转非），三是老师鼓励，但我深知一个农村孩子，音乐之路是从零开始的。三年时间，识谱、视唱、练耳、学乐器、学声乐、学舞蹈、学指挥……一直紧巴巴的，没敢对自己放松，怕拉在别人后面。现在回想过去，那三年学的东西也实在是宝贵之宝贵啊，某种程度，也是改变我命运的三年——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家孩子，变成一个能胜任音乐教学的老师，我对音乐的情感也不再仅仅是“喜欢”两字，我觉得自己就是和它紧紧相连的命运关系了。我一直记得师范老师说的一句话：感谢音乐，让我一生幸福。她说这话时，那种淡定与满足，我今天依然历历在目。学音乐改变我很多，也让我内心里更加体味到做一个音乐老师是可以让孩子变得更好的一个职业。

　　反观这些理应比我技能更高一个层次的大学生，真的想给他们一点中肯的意见，也让他们认识到，做一个音乐老师到底应该具备哪些基本技能与素养。

　　一、键盘、声乐是音乐老师专业技能中最基本的两项。

　　我搞不懂，现在来应聘的大学生何以成今天这样“不三不四”的样子，自弹自唱、即兴伴奏（儿童歌曲）是音乐老师最应该掌握的基本技能。拿到教材，看到曲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歌曲进行“二度创作”：一，考验教师对键盘的熟练程度；二，能用简单的伴奏音型进行即兴式的伴奏；三，能进行正确的示范演唱。这项基本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需要老师经过大量和长时间的练习，尽可能多的接触不同类型的音乐作品（以歌曲为主），学一点和声知识，熟悉键盘上的调式、调性，这是一个老师上好音乐最基本的技能支撑。另举个通俗的例子，某老师通过了钢琴十级，但不会自弹自唱，我可以肯定的说，他依然是个不合格的音乐老师。

　　再说声乐，我这里可能也是由感而发，我对声乐的理解应该是：声乐技巧再高，假设不能为教学所用，它形同虚设。我从来不否定声乐好的老师，但就此次看到的应聘者来看，在声乐上是欠缺的。有人美声唱法，意大利语演唱；有人民族唱法，听不懂的调；有人还纯天然的唱法，据说是因为主修器乐。以我的眼光来看，一，用意大利语唱，未必是专业的；二，唱再高的High C，未必是高水准。什么意思呢？不能用亲切、自然、动情的声音歌唱，演唱没有感染力，依然算不得合格。看他们唱歌，想起孩子们唱《两只老虎》比他们可爱多了。声乐艺术，除了技巧，一定要先打动自己，然后才能打动听者。

　　二、喜欢、热爱音乐是做音乐老师很关键的一个兴趣点。

　　这好比，一个美术老师不喜欢画画，一个舞蹈老师不喜欢跳舞，一个体育老师不喜欢运动等等是一回事。我知道，很多事（或很多职业）是可以因为做了才慢慢喜欢，然后才渐渐爱起来。但我更愿意相信，天性里因为喜欢而从事后有更深的喜欢，而后一发不可收地爱上它。因为喜欢，你会有种迫切与它交集的愿望，并在遇到困难和挫折时，你依然有不畏惧的勇气去坚持，只是因为你太喜欢和太热爱，从而没有放弃的念头。你因为喜欢，你会越做越有感情；你因为喜欢，你会承受很多困顿与不明白；你因为喜欢，你情愿单相思也愿意“从一而终”，这个“喜欢”在你心里产生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而今天看到的这些孩子，我不知道有几个是出于喜欢，有几个是出于所谓的出路，有几个是被喜欢的，不得知。其实，看看他们弹琴和唱歌时的样子，心里大抵可以猜测到一点的。我是担心：一个人要一辈子从事一件事，但又不是他喜欢和愿意的，那会有多少“难以面对”啊！恐怕这些孩子是不会想那么遥远的事的。

　　三、认清与摆正教学工作与兴趣特长的关系。

　　听那小姑娘滔滔不绝说着，说自己是高校学生会的主席，策划和主持过很多大型活动；还曾经带团参加过各种演出活动，不仅组织活动，还能上台指挥；除了在专业上有很强的活动能力外，还自行拍过电影短片……这么多应聘者中，属她最老道，伶牙俐齿，善于表达。但我不得不说，她身上具有某种可怕的世俗气，没说几句话，我就嗅到了她是个常常“走穴”的人，没准常在舞台上唱个歌，露个脸之类的，你能看到她太过老练后的成熟味道，某种察言观色的神情，甚至还会下意识的流露一点小姿色。这些判断，在随后与她交流中，尽显无遗。太成熟，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某时候看起来也有点害怕。我想，一个小学音乐老师，每天面对的主要工作是教学，是课堂，也就是虽有小才华、小特长，但大部分的精力和心思还是在教学工作上，要有一颗安于教学的心，上好课，做好日常事务。假设有个人兴趣与特长，可以带个兴趣班或社团，开展组织一些有意义的活动，认清与摆正教学工作与兴趣特长的关系。音乐老师有一颗热情而活跃的心固然很好，但真的还要保持一种低调与认真的态度，对日常工作做到深入、细致、有益，没有安分与坚持的心，谈何容易。我承认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但过于浮躁，你是校长，你敢要么？

　　面试结束后，恍惚着问若菲：“不知自己初上讲台是个啥样？会和他们一样么？”若菲肯定地说：“不一样，有些质地一看就知道。”我不知道她在赞我，还是贬我，因为我的自卑也是天生的。没有这样的耐心写出来，恐怕我会藏在心里一辈子的。真的，别迷信他能弹肖邦，也别迷信我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