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随着尘烟渐渐散去这场激烈的大战终于拉下帷幕,桀骜不驯的反叛者被封印进山里,为自己的反叛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胜利者漂浮在天空上居高临下,亦受了不轻的伤。龙直喘着粗气,他快有十年没有进行过这种生死级别的决斗了,如今只恨自己把徒弟教的太好。龙直在高天之上宛如第二轮太阳,对着陷于地底的秦霄这样说道“秦霄你是我的义子,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

  “巍巍天门因你的反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十二个堂主战死了四个,你果然比我相信中的还要优秀。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死,另一条是归降我,我希望你归降我。如果你愿意回来,你还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门主,我的门主之位将来还会传给你。”

  被打入山底的秦霄还在努力挣脱封印,他大吼一声“谁都别想束缚我!”响彻天地。

  龙直十分自信,就算秦霄真的挣脱封印他也有办法对付他。

  “秦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即使我没有料到你会背叛我,但我仍觉得我很了解你,你这个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只是太过重感情,在刚才的战斗中你始终有所保留,我能理解为你不愿意伤害养育你的义父吗?”

  龙直得意笑了笑“我年轻时并不喜欢你这种英雄意气太重的人,现在我年老了反而越来越欣赏你这种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把家人托付给这种人才会放心。”

  秦霄一愣,不明白龙直此时和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龙直道“你灵儿妹妹和你年龄相差不多,她和你比起来简直像个孩子般幼稚,我不可能把天门交到她手上,只能帮她寻个好夫君,替她管理天门,在我看来你是最好的人选,你绝对有能力当天门门主,更重要的是你重情重义将来定然不会辜负灵儿。”

  秦霄冲出封印奋力把头探出地面“不可能。”

  “我知道你和灵儿没感情,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我说不可能。”秦霄又把一条手臂伸出地面“义父你口口声声说了解我,其实你一点也不理解我,我根本不想做天门门主,日后灵儿妹妹有难我自当赴汤蹈火,可你不能把我困在天门一辈子,我最受不得别人摆布我,我要自由自在的活着。”

  “哼!”龙直冷笑一声轻蔑的看着秦霄,他指着东方说“秦霄你看那里,刚才还能听到轰鸣声,现在战斗的声音已然停息,跟随你的部下应该已经被俘,只要我下令他们全都要死。这就是你讨厌的权利可以做到的事情。”

  秦霄急道“这是你与我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幼稚!这是场战争。不过吗……只要你重新归顺我,我可以把他们都放了,两个条路你自己选!”

  秦霄憎恨自己无能为力,他把手插进地底深处,身体颤抖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啊……!”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秦霄重新回到了天门,像是鱼离开了水,又回到了水中般寻常自然,他侧着身体微皱着眉头,再次坐到副门主宝座上,秦霄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平静。关于反叛他欠缺考虑,以致于遭受惨败,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他生命里最后一次冒险,他以前是那样自信,那样目空一切,敢于向世界第一强者龙直挑战,或许那时他心里也有种宁在地狱为王,不在天堂做奴的豪情吧!现在的他浑然不见往日神采,恍若一瞬间从恶狼变成温顺的绵羊,胆战心惊、畏畏缩缩、颓唐、没有理想。

  反叛的副门主被门主降服,这个消息早就传满了天门,大家纷纷赶来,想要看一眼秦霄。

  秦霄房门半开着,相貌看不真切。隐约可见是个清秀温和的男子。

  “这就是那位副门主大人吗?他和传说中的一样年轻。”

  “敢和门主对抗我还以为长的会有多么凶恶呢!原来,原来还挺帅的吗。”

  “据说门主和他恶斗了三天三夜才降服他。”

  “他让我联想到和勇士搏斗的恶龙,!”

  “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厉害吗!我甚至觉得他有些柔弱!”

  秦霄身上有许多伤,只要动一动伤口就会作痛,迫不得已他连走路的动作都很轻,所以给人一种柔弱的错觉。

  龙直派来观察秦霄的沈鸿振这时到了,他冲着人群大喝“在这里围着干什么,都没活干了吗?”

  身高一米九的沈鸿振在天门颇有几分恶名,他这一喊,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看着那扇半开着的大门沈鸿振犯了难不知该不该直接走进去,他小心翼翼敲了两下门。因为马上要见到秦霄,身体本能产生恐惧,在平复秦霄的战斗中,沈鸿振和秦霄战斗过,他实力不俗又跟随在龙直身边许久自然看不起秦霄这个小辈,但双方交起手,他甚至没有看清秦霄招式,右臂便被轰碎。他从天空一路下坠在地上,轰碎的右臂传来刺骨的疼痛,沈鸿振看到天空中秦霄打败他后又一人独战四位堂主,那英勇的模样永远刻在了他心中,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屋里传来声“请进。”

  沈鸿振听到连忙弓着腰进了屋内,恭谨道“副门主大人,门主大人特意遣我来询问,您可有什么需要?”

  秦霄拍了拍一尘不染的桌子“这里很好,比我以前待的地方都好,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副门主身上的伤可需要医治。”

  秦霄晃了晃肩膀“是有些痛。”

  “那我安排医师来给您治疗。”

  “可以。”

  沈鸿振微微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能请副门主参加五天后的会议吗?”

  “会议?”秦霄心里一紧张试探问道“不知什么会议?”

  “这个本来不应提前透漏的,但既然副门主问了,我就简单提点吧!这次会议主要商讨怎么对付白阳宗。”

  “白阳宗呀!”原来不是关于我的事情,秦霄宽了心“白阳宗又出来作乱了。”

  白阳宗五年前就曾同天门作对,那次是秦霄出手杀掉对方左右护法解决了争端,难道这次龙直还想让自己去?

  “门主吩咐一定要副门主去。”

  沈鸿振突然开口惊醒了尚在思考的秦霄,秦霄道“既然门主吩咐,我身上无论有多重的伤都会赶去。”

  沈鸿振得到答复后,提起的心放回肚中和秦霄恭维两句离开了。秦霄站起身子,往窗外看,每当他思考时,他就喜欢眺望远方,因为他会看到许多鸟儿从天空飞过。

  秦霄记得小时候,在将要落山的夕阳下他喜欢掂起脚尖往外看,似乎这样能够看的远一点。

  朋友小落讥笑道“你面前的墙是那么高大,无论你怎样掂起脚尖都无法看到外面。”

  秦霄不以为然“如果我足够努力我一定能看到外面。”

  “你不是已经去过了吗,那天我看见你和张老师出去买东西。”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虽然我走出了这里,可身上那根绳子还在,随时我都会被拽回去,我一刻都没有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小落眨了眨眼睛迷茫道“什么是自由?”

  “自由就是。”年幼的秦霄该怎么去解释如此复杂的事情“我和你说不清,你就理解成像鸟一样自由自在飞翔吧!”

  小落咬着指头沉吟了会“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张老师不是说等我们到了聚灵期就可以御风飞行了。”

  秦霄明白自己没办法让小落理解自己,可能这里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自己,天门是世界第一门派,削尖了脑袋才能进去,在里面的人谁会想着出去?秦霄孤独望着高墙因为从来不曾拥有自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

  接下来几天里秦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躺在床上仿佛躺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骨头嘎嘎作响,像台生锈的机器,手脚确实不像以前那么灵活了,他的实力肯定下降了个档次,更可怕的是这几天来他完全没有思考过,他从来不曾没有目标的活着,因为他觉得那是废物的活法,没想到自己战败后也像个废物了,他闻到股恶臭,是从自己身体里传来的,原来人真的可以像物品一样腐烂呀!秦霄仰面头上的屋顶像泥泽般沉下来,裹住他的耳朵眼睛,他没有觉得痛苦反而有些舒服,他在心里自己问自己“何等的堕落呀!”

  他想起小时候练功的时候,练功场上的太阳便是在冬天也那么灼人,贪婪的要榨尽秦霄身上的每一滴汗,场上已经有许许多多的少年倒下了。秦霄汗水湿透了上衣他抬头瞄了瞄台上的龙直,龙直铁青着脸不知是不是对场下少年不满意,秦霄硬生生憋着一口气咬牙坚持。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数“一、二、三、四……”当他念到一千时,仿佛有铁针扎着脚板身体颤颤巍巍实在支撑不住,就在他打算放弃时,台上龙直猛然站起身子,死死盯着秦霄大声厉喝“不准倒,谁倒下你都不准倒,你是我龙直的义子你必须做到最好,如果做不到最好你就不配当我的义子。”年幼的秦霄被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极度恐慌,他身体生出一股“求生”的力气,将弓着的腰杆挺直,似个木桩杵在那儿,烈阳之下他感受不到燥热,只有恐惧给他带来的深寒。最终他坚持到所有人倒下还直挺挺立着,直到龙直走到他身边,满意的说句“可以了。”身体才像是得到允许命令忽的散了架摔在地上。龙直是位威严而不仁慈的父亲,秦霄对他的恐惧早就扎进了骨子里、灵魂深处,每每忆起龙直,他耳旁便会响起那句厉喝“不准倒下。”

  秦霄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不知这幅身体可还能打套完整的拳。”,他苦笑一声走出房间。外面阳光明媚,明明昨天还在下雪呢。秦霄踩在未融化的雪上,每走一步便“嘎达”响一声,迎面来了几人,皆恭谨的对秦霄施了一礼“副门主好!”

  秦霄也愉快的同他们打招呼“诸位早上好啊!”

  待那几人走远,秦霄坐在栏杆上眺望“天门的城墙为什么都这样高呢,好像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从幼时他就有个梦想,梦想着能越过高墙到外面看看,他曾经在夜里真的越过那堵高墙逃出去,但是没多久他便被抓了回来,因为他是龙直的义子,旁人不敢处理他,便把他送到了龙直那里。龙直听到秦霄出逃倒是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向来乖巧的义子居然会做出这种叛逆行为,他感到秦霄给自己丢了面子,又恨他不争气,操着鞭子狠狠抽打秦霄,直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你能耐了,翅膀硬了学会飞了。”

  “臭小子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能逃出去。”

  起初秦霄还能感到痛苦,后来被抽打的意识不清,只听见鞭子抽打在后背上的声音,仿佛是打在与自己不相干的木头上,也感受不到疼痛了。等他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床上不知昨夜昏迷后是谁将他抬回来的,后背被抽的稀烂愈发疼痛,他一边咬牙忍受鞭伤一边想着昨夜出去看到的场景偷偷高兴,宁静的夜,一轮弯弯的明月倒映在湖面上,他慌慌张张冲进花丛,弄的狼狈不堪,十几只萤火虫从他头上飞过,他用手抓住一只然后缓缓张开手“去吧!飞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吧!”他看着从自己手掌飞走的萤火虫仿佛看到了获得自由的自己。

  “真想再出去看一看。”秦霄喃喃道“无论如何都要再出去看一眼。”

  大概过了十年,十八岁的秦霄成为了副门主,虽然那时他已经可以随意的出入天门了,可龙直始终压在他头上,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秦霄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事情,哪怕做个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普通人也比坐这受人摆布的副门主舒服。秦霄寻了个机会到外面办差,他一出去便招揽起许多英豪举起反抗天门的大旗,公然与义父龙龙直作对,可惜的是这壮丽的事业失败了。

  终于到了会议那天,秦霄睡过了头,醒来时已经错过了会议时间,他匆匆忙忙穿上衣服,一路跑到会议室。当他到达会议室时,里面坐满了人,奇怪的是龙直还没有到,秦霄了解义父从不迟到不知这次是因为什么,他狐疑着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龙直带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来到会议室,那少女双瞳剪水、一袭红裙,看上去天真烂漫极了。旁人或许不认识她,秦霄却认得,她便是龙直唯一的女儿龙灵儿。龙直此次带她来是想让她早点接触天门事务,他冲着女儿说“你坐在你秦哥哥旁边吧!”

  龙灵儿嘟起嘴唇有些不乐意的走了过去,她和秦霄向来感情冷淡,秦霄想起龙直说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内心蓦地升起抵触,别过脸去。

  龙灵儿刚刚坐下见秦霄如此,以为是在给自己脸色,心中恼火“你不想看本小姐我还不想看你呢!”她拿起桌上的纸,纸上写的是白阳宗各种信息,每个座位上都有一张,龙灵儿何曾见过如此枯燥乏味的调查资料,她看的头昏脑涨强忍许久竟想呕吐,此时台上龙直方才讲话“诸位想必已经知道这次会议的主题了,我开门见山说吧……”

  龙灵儿完全听不明白父亲在讲什么,趴在桌上一副被打败了的表情,她忽然想起父亲经常在自己面前夸秦霄多么优秀,难道他听的明白?龙灵儿稍稍抬起头像个成绩奇差的学生偷瞄班级第一似的,小心偷窥旁边秦霄,只见秦霄将纸折成飞机出神的望着外面,看来他很想把飞机扔出去。

  “呵呵!”原来秦霄也不过如此,龙灵儿翻起白眼,对他高看的自己真是太蠢了。既然秦霄起了先例,龙灵儿也不惧怕了,今天父亲让她早起两个小时,到现在她还困着呢,她揉了揉眼睛趴在桌上睡觉。

  “龙灵儿你在做什么?”

  龙灵儿忽地立直身体做的无比端正,仿佛她从来没有睡过觉。

  “你竟然在睡觉?”

  “我……我……”龙灵儿不知如何辩解索性拖着秦霄一起下水“父亲,秦霄也没有听。”

  龙直见女儿敢做不敢当更加生气“我现在在说你。”

  “他真的没在听,我亲眼看见他在折飞机,不信父亲你看,他桌上那张纸都没有了。”

  “我每次说到你的过错时,你总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给出去,既然不想听,我干脆如了你的愿。”

  “父亲……”

  “出去。”

  龙灵儿咬着嘴唇,眼中含泪,她站起身子狠狠剜了秦霄一眼,同样犯错受到惩罚的却只有她自己,龙灵儿心中产生莫大的不公,她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与秦霄无关,可这不妨碍她恨上秦霄。

  龙灵儿心心念念着要报复秦霄,她派人打听秦霄一举一动,谁知秦霄整日缩在屋里,不与任何人见面,除了吃便是睡,偶尔出门晒晒太阳都是天大的新闻,副门主应处理的事务更是连碰都不碰。

  “这个在我家白吃白喝的混蛋。”龙灵儿咬牙切齿道,她决定亲自到秦霄那里羞辱他一番。

  秦霄住的地方离龙灵儿很近,龙灵儿到那里时屋里亮着灯,秦霄搬把椅子坐在中央,他的面前是一堵白墙。

  龙灵儿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他在做什么。“他盯着墙看什么?难道魔障了?今天我还是不要惹他了,万一他发起病来吃亏的还是我。”

  龙灵儿一拳打了个空扫兴离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灯光下秦霄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映在墙上,她某刻觉得秦霄失去了灵魂,像一种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龙灵儿派了更多的人去调查秦霄,

  他在家呆了一天,

  他在家呆了一天,

  他在家又呆了一天。

  天啊!龙灵儿快要崩溃了,这是什么珍稀废物呀?父亲居然还在自己面前拼命夸他,看那样子都快要把她许配给秦霄了。

  “不对,秦霄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是装出来的。”龙灵儿赶快翻开调查报告,父亲既然如此推崇秦霄,他绝不会是个泛泛之辈,他故意装的很废物,肯定为了麻痹我们,我可不能大意。功夫不负有心人,龙灵儿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调查中提到一笔,秦霄经常站在窗户前往后山看。她记得跟随秦霄反叛的部下都被父亲放走了,难道那些部下贼心不死藏在后山意图再反,绝对是这样。龙灵儿坚信自己看破了秦霄的阴谋,如果不是这样,桀骜不驯的秦霄为什么会堕落到整日窝在家里,他是为了掩人耳目呀!

  龙灵儿很快展开行动,她让手下成功引走秦霄,自己偷摸混进秦霄房子,迫不及待地跑到窗口,探出头往外看。

  “他的部下在那里?”

  “在那里?”

  龙灵儿找不到任何诡异之处,那山是普通的山,只看见许多飞鸟从山这边飞到山那边,她猛然想起那夜的秦霄,当初她总觉得秦霄像一种东西,可惜忘了那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灯光下孤零零的秦霄像一只被困住的鸟,他终日不出的屋子多像他的牢笼呀,他前后转变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是真的死心了,原来他也曾勇敢的反抗过自己注定被囚一生的命运,可惜他失败了,于是他绝望的自暴自弃。

  被莫名叫走的秦霄此刻返回住处,在门口他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在龙灵儿听来像是被囚飞鸟的啼鸣,虽然美丽却很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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