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被主人收养了。
我非常喜欢我的新家:因为我们这里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舒适的小窝,更重要的是,还有我的小主人的咯咯的清脆的笑声以及她陪我百玩不厌的游戏——滚毛球。
昨晚,是多莉的生日。妈妈特意将客厅都用气球装饰了一番,并且在桌沿挂上了小彩灯,这顿时让整个家里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这时,爸爸和妈妈正在厨房里给多莉做好吃的,而我,和多莉则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多莉看电视并没有很认真,因为她每隔一小会就要移开目光愉偷地瞥一眼桌子上的蛋糕,然后默默地咽一口口水,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继续假正经地看着电视。有好几次,我都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因为我太瞌睡了,想趴在她腿上眯一会儿,但她总是很不安分的扭动着,令我很为恼火。终于,当她再一次偷看蛋糕时,我发出了那酝酿己久,十分不满的叫声:“喵~”
可她好像误会了什么,便兴奋地抱起我,对我说:“哦!我亲爱的拉沙,你是不是也想偷偷地吃一口蛋糕啊! ”说完,还不忘咯咯咯的笑两声。
我困倦地眯着眼,对着她那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喵一”意思是:不!
然后,她不仅激动地抱紧了我,还在我的额头留下了她的吻。她向厨房那里机警地瞅了瞅,觉得安全时,才抱起我并且自言自语地走向蛋糕:“哦,我就知道你会的,是吗沙拉!没关系的小馋猫,我们是一样的, 你不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差愧。我们可以偷吃两三口,不过先说好,你必须少吃点。当然了,这是被允许的,爸爸妈妈不会怪我的,她们看到时只会说,‘哦, 多么淘气的孩子。看啊,她的嘴边沾满了奶油呢!’是吧沙拉。没关系,我们可以偷吃一点的,一点点就足够了。”她说完,又发出了她那清脆的笑声。可此时在我看来,这真像魔鬼的笑。
我任由她抱着,不一会儿,她便将我放在了椅子上,而自己,则趴在桌子旁边仔细地观详着。我猜,她一定是在想 该从哪里吃。
果然,不到一会儿她使用那明显带着兴奋但又十分纠结的语调问我:“沙拉,嘿,我的小沙拉,我该从哪里吃好呢?”
然而,我只是抬起眼皮望了她一跟,便又合上了。我很困,我并不想理她。她或许太过于兴奋,便忽略了我的冷漠。她只是用嘴轻轻地咬着食指,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当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去吃蛋糕时,厨房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多莉,你在干嘛呢?”
多莉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她快速收回了手,惊慌失措地躲在了椅子后面,好一会儿,才用那无比颤抖的声者回答她的妈妈: “哦,我,我没干什么妈妈。哦,又或者,我是说,我在看电视……”她说完,把小脑袋探出桌沿,用那双大眼晴搜寻她的妈妈的身影。发现她的妈妈并没有到客厅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并小声地对我说:“沙拉,沙拉, 刚才是怎么了。吓死我了,你说妈妈不会有什么透视眼吧!”
为了应付,我轻轻地“喵”了一声。
“多莉!”妈妈的声音又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多莉坚着耳朵屏息听着,“你把桌子上的蜡烛数够七个,剩下的拿给我。”
“好的妈妈。”多莉轻快地答应着,脑子里面却不停地问:妈妈要这些小蜡烛做什么呢。
多莉,我是说我的主人,在她数好蜡烛淮备把剩下的拿给妈妈时,她的小脑瓜突然有了新的主意。她凑到我的身边,把我成功地吵醒,并且激动地说:“嘿,沙拉,我有一个棒主意。我们自己过生日,怎么样?妈妈看到了,一定会夸我长大了,你说对吧?”说完,她又用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我。
我也只是附和了一声一一你开心就好,只是,别再烦我,我很困。
她先是激动地拍拍手。然后又原地跳了两下,便开始了她那伟大的计划。她轻轻地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刚准备点火,耳边又传来她的妈妈的催促声:“多莉,你还没数好吗?还是还在看电视?”
多莉抽回了悬在空中的手,冲着厨房撒谎道:“呃 不是的妈妈,我已经在数了,可是,你知道的,我算术不太好,七对我来说,真得太难了,这你是知道的。况且,沙拉它还给我捣乱,让我总数不好。相信我,妈妈,再等一会儿,我一定会数好的。”
虽然我睡得迷迷糊糊,但我知道,我又帮我的小主人背了锅。
“是吗?好吧,要快,我的宝贝儿,我需要用。”
“好的妈妈,马上。”多莉在回答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便又开始给她的小蜡烛点火了。当火光出现在蜡烛上时,她激动地怪叫了两声,然后装模作样地合上手掌,许愿。紧接着,便吹灭了蜡烛。看到火光熄灭了,她简直高兴地不能自己。是的,她长大了,可以给自己过生日了。她真这样想。她跳下椅子,又凑在我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沙拉,沙拉,你刚才看见了吗?我在过生日,我还许愿了,是我自己一个人完成的。嘿,你简直不知道多么有趣,嘿,沙拉!”她盯着我,显出很激动的样子。而我,发出了极其不满的叫声,因为她又吵到了我。 多莉被我的这一声责备好像吓住了,她皱着眉头,似乎在用眼神向我寻问: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忽然,她又发出了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多莉轻轻地抚摸了我,并不停地重复:“我知道了沙拉,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我真蠢,居然忘了你会不高兴。”说完,她又爬上了椅子,仿佛又在点蜡烛。就在我思考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多莉已经趴在了我的身边,她让我睁眼。当我睁开眼时,发现地正神秘地望着我,并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没有让你许愿而责备我呢,是不是。好了,我来弥补这一过失,你可以许愿了,来吧沙拉。”说着,她把手里的一根点燃的蜡烛递到我的面前,并柔声地说,“ 向着它许愿,沙拉。”
我呢?许愿?开玩笑,我怕火,所以我大叫一声并蹿下了椅子,在这个过程中,我还弄掉了她手里的蝴烛,而她,一 脸惊愕地望着我。
她快步来到我的身边,揪住我的耳朵,轻声责备我:“哦,不!沙拉。看你干的好事,蜡油都滴在了我的手上!那很疼的,你不该这么做。你是一个小坏猫,听见没有小坏猫!”
我气愤地叫了一声,并没有理她。 她见我无半分悔意,便松开我的耳朵,嘴里小声咕咳着:“小坏猫。”
而我,突然冲着她后面大叫了一声多莉疑惑地转过身去,一时竟愣住了——掉在地上的蜡烛竟引燃了垂在空中的桌布。
“看啊沙拉,着火了!”多莉呆呆地说。突然,她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大叫一声,”我的蛋糕!”便冲向了未着火的那半边桌子。而她的妈妈刚好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她看到多莉正站在椅子上够桌子上的蛋糕,她先是嘶声力竭地喊了一声:“多莉,快下来!”然后使飞快地冲向多莉。
而多莉先是冲她的妈妈笑了笑,然后便把拿在手里的蛋糕冲她的妈妈显摆了一下:“看,妈妈,我拿到了。”当她准备跳下椅子时,一不小心踩了个空,她整个人连同蛋糕一起摔了下去,而此时,桌沿的桌布也已经引燃了,顺着桌沿连同火星落在了多莉的身上。顿时,家里乱成了一片,哭声、喊声、吵闹声交织在了一起,整个世界仿佛都旋转起来。
第二天,也就是现在,我正趴在医院的窗台上晒太阳。而多莉,睡在离我不远的一张白色的床上。她的左脸被烫伤了。从昨晚到现在,我没有吃一点东西喝一口水,她们好像将我忘记了。又或者,他们不喜欢我了。因为从多莉的描述中,是我打翻了蜡烛,是我让桌布燃起来的,包括她左脸的伤,也是因为我。或许多莉不这么认为,她毕竟是一个孩子
她所要做的,就是将事实讲给爸爸妈妈听,而她的父母,则认为事出的原因皆在我。我想,如果咋晚他们发现我在混乱中跟着她们上了车,恐怕会一脚将我踢出来,而不是让我在这儿舒服地晒太阳了。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恨我,那为什么又把我留在这里,不给丢出去呢?可若他们不恨我,又为什么一直不理我,而且总是很冷漠地望着我呢?说实话,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世界。幸好,多莉没有忘记我,她依旧喂我吃饭,陪我玩以及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的笑声。我们经常趴在窗户上看日出,晒太阳,然后一起享受日落前的宁静,那夕阳,美得让人眩晕。当最后的一抹光亮消失,我们便相拥着入睡。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她的手掌仍然是那么有温度。
几天后,我们出院了。多莉看上去很开心,她又活泼了不少。我被她抱在怀里,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一片“白色”,我困乏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我感到我被一股力量提起, 接着,便被摔在了地上,当我刚睁开眼时,我发现多莉被爸爸塞进了车里,而妈妈在望了我最后一眼时,也上了车,那眼神是什么?无奈、愧疚、同情又或者是冷漠……都有,也都没有。
当车开始启动的时候,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开始拼命大叫,并不断狂奔,终于,那辆车,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我最后看到,多莉正趴在后车窗上,眼里噙满了泪水,正绝望地望着我,在车远去的很长时间里,那张脸,那双眼睛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然而,夕阳西下,那一切的一切,终归隐匿在了黑夜里。
你们,落下我了。
不,是我,被抛弃了。
顺着街道,我迷糊地走着。望着来来往往飞奔的车辆,我想到了死亡。记得谁对我说过:猫,是有九条命的。
我绝望地叫了一声,使向街道走去,步子迈得很慢很慢。突然 ,我停下了,一辆车正对着我飞速冲过来,我没有躲闪。我希望,要是可以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打翻那个蜡烛,绝对不会失去我亲爱的明友一多莉。 当然,如果的话
就在车要撞上我的那一刹,我感觉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往日的那些情景开始倒退,头, 开始感到明显的沉重。时光在回溯。当我的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这笑声我再熟悉不过了,我蓦然抬头,是多莉!原来,我回到了三年前,多莉刚开始收养我的时候。
我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好好地珍惜这一次机会, 我不想失去曾经的那份美好。于是我变得乖顺起来,这让家里的人对我很是喜爱。尽管如此,我还是对那场生日晚宴提心吊胆。等到了那天晚上,我长了记性,便躲开了那场危机。我没有将蜡烛打翻, 也不用再被抛弃了,我很是得意,但当我偷快地穿梭于客厅时,我不小心绊倒了正在端菜的妈妈,她手里拿的是专门为多莉做的爱心烛光晚餐。我想,要是可以回到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可以告诉多莉:“妈妈要用剩下的蜡烛做烛光晚餐,很漂亮的那种。”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这一个的时候 因为妈妈绊倒后,她被蜡烛烫伤了手,而我,竞被当场踢出了门外。
为什么?太荒谬了!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为什儿在我努力改变现实后,又以另外一种名义被赶了出来,并且无情地抛弃。
我不甘心, 便又跑到了原来那条街上。 望着来来回回飞驰的汽车,我犹豫了一下,随后闭着眼睛冲向了街道.……果不其然,被车撞的我又回到了从前。可这一次,我又因为在楼梯上绊倒了爸爸,害得他从楼梯上摔下来而被抛弃。当然,我仍不甘心,又跑去了街道……就这样,每一次我都因为犯不同的错而被了出来,甚至到最后犯的错误越来越大,而且被赶出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仿佛无论我怎样努力地去改变先前的结果,都无济于事,到最后我仍是一只野猫,一只被抛弃的野猫。当我剩最后一条命时,我便不想再去折腾了,我选择接受这样的生活——流浪各处, 自由自在,挺好。
我想,多莉一定没有忘记我。因为在前天的下午,当我在和一只野猫为了一块面包渣而撕打时,我看见了多莉,她也正在看我。那一瞬间,无数种情感顿时涌上心头——痛苦、 抱怨、责备、难过、失望、恨意恐怕都有。但更多的是激动。是的,那一瞬间,我忘记了饥饿,甚至连那只猫抓在我身上的伤痕的疼痛感都忘记了。她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快步朝我走来。那只猫发现多莉走近了我们,便飞快地叼起那块面包渣蹿走了。而我仍呆立在原地等待着多莉,就像饥渴的人等待着食物和水的到来一样迫切。她先是抚摸了我几下,然后掏出一小袋饼干倒在地上。我当时由于激动和饥饿的双重压迫,竟没有看到她的眼底流露着几分失落。 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我知道,太阳马上就会落山,多莉马上也就会离开
再次遇到她已是好几个月后了。那天,我正在垃圾桶里翻找吃的。忽然听到一阵熟悉地清脆的咯咯咯的笑声。我蓦然抬头,发现了不远处立在甜品店的橱窗前的多莉。是的,那是多莉!即使她背对着我,即使她和我隔了一个街道, 我仍然能认出她。我抛开所有顾虑,发了疯似地向她跑去——我要飞快地跑到她的身边,再听她咯咯咯地笑几声,然后让她再抚摸我几下,就够了,就足够了。
突然,她转身了。那一刹那,我硬是被推入了深渊,明明刚才,还从不远处看到了天堂的影子——那的确是多莉, 仍然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怀里,多了一只猫。而那只猫,就是那天下午和我打架的那只猫。它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享受着那份属于它的温暖。很明显,它胖了。
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知所措,只是就那样和多莉对视着。从她的眼睛里,我没有找到一丝地愧疚,更多的,只是同情与莫名的不安。终于,她转身了,她走了,没有回一次头,没有一丝留恋。
我愣在了原地,思想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久久地,久久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能回神。突然,我看见一辆车正朝我飞驰而来。要躲,也来不及了。在与车相碰的那一刹,我突然看到了多莉正和我趴在窗台上,我们一起晒着太阳,她又给我讲那些烦人的小故事,我的耳边又传来了她那清脆的咯咯的笑声。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我,一直到太阳落到城市的尽头,黑夜将最后一抹光辉吞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