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乡了,这里的一切变得既让人熟悉,又让人陌生,我内心夹杂着激动与紧张,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投入她的怀抱,以致自己的面容稍显僵硬。
我离开她的时候大约是十五年前,那时生活艰难,村里的男人基本上背井离乡,外出打拼来维持生计,而女人和孩子则留守农村相依为命,生活就这样无情地将一家人分开了。几年后,父亲在城里稳定了下来,于是把我们都接到城里生活。我已经忘记当初是怎么离开她了,好像没有告别,也没有不舍,可能是年龄尚小的缘故,只是依稀记得那天倾盆大雨,南渡河的路泥泞不堪。
自从去了城里,生活一天比一天好,然而头几年,我们基本上很少还乡,一来生活还不算富裕,来回得花几百块,所以家里有什么婚庆喜事,只是父亲或母亲作为代表回去;二来距离遥远,交通不便,来回得花几天,耽误工作,所以能不回去便尽量不回去,逢年过节则只是在手机上与亲人寒暄几句。近几年,时代变迁,高铁通到了我们家乡,天堑变通途,再加上前几年的打拼,生活也不再困苦,于是回家乡的次数日渐频繁起来。这几年的返乡,让我真切感受到《回乡偶书》里所表达的情愫,那就是对久别重逢的家乡有种熟悉的陌生。少小离家,长大了才回去,我很羡慕贺知章能够做到乡音不改,而我的乡音早已不再地道,许多儿时的玩伴,亦或邻居,也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眼里充满着迷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唯有南渡河那夹杂着海盐味的空气依旧熟悉。
每个人生命里都都有一条母亲河,它或近或远,近在心里,远在家乡那头。南渡河从坡子村蜿蜒而来,回环曲折,从天空望去,它就像一条飘动的丝带,又像一条在大地上飞舞的银龙,最后奔向大海。它是我回家乡的必经之路,每次回家乡,我总是喜爱坐“三轮”,这是一种用三轮摩托车改造而来的载客车,可以遮阳,但不能挡风,座位前方是敞开的,没有布遮拦,两侧则是扶手的支架。司机坐在前方开车,后面的人可以随时与司机沟通,只不过有时车一开得快,风声极大,基本听不清人的声音了,再加上“三轮”的轮子很小,比较摇晃,一遇到坑,车好像要飞起来似的,虽然很危险,但与坐在封闭的汽车里相比,我更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打开自己身上所有的感官,与沿途的一切亲密接触。
沿途的风景让人美不胜收,阳光射在河里闪烁着粼粼波光,几艘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休整,远处还有一两艘正在驶来,准备靠岸,那引擎声仿佛动听的渔歌,传递着满载而归的喜悦,蓝天上盘旋的海鸥也在为他们庆贺;再往前一点,则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轻风拂过,嫩绿的稻浪滚滚,没过一会儿,乌云密布,太阳被遮住了,天空暗淡了下来,顿时下起了雨,但很快又雨过天晴,这里的雨和离开前一样,总是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雨后的南渡河多了几分味道,除了南渡河的原味——海盐味,还多了泥土味、香草味、牛粪味和稻香味,五味俱全,而那些如画的景色则如美味佳肴,让人大饱眼福。最后的一里路是一个高坡,上了高坡,离家也就不远了。
与十几年前相比,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河水变清澈了,道路变平整了,还加装了路灯。以前经过南渡河时,总是让人心惊胆战,害怕遭遇拦路抢劫的盗贼,但如今从司机口中得知,那些盗贼已经被警察抓走了,再也不用担心了。南渡河以它崭新的面貌,像一位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母亲在村口等待着她那久别家乡的孩子们,我毫不犹豫地投入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母亲怀里,慢慢回忆着曾经的往事,重新走入她的内心。
(作者:陈法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