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佛祖保佑,汴梁自古繁华,其宝塔寺香火历来旺盛。我是寺内湖畔老柳,湖里有一尾鲤,自寺庙起,她就居此处,奈何我本朽木,不计年月。好在幸运,因香火旺盛,佛主慈悲,我修得半丝灵性,枝叶繁盛,简单平静。鱼儿也是如此,日子颇潇洒快活,不过玩水嬉戏。年年岁岁如此。
初见。那一年的那一天,寺内新来一小和尚,形容俊俏风流。听常在我身边吃斋的师兄们说他本富家子弟,因命途多舛,修福于此。
那晚,夜深人静,锦鲤眠于睡莲之下,小和尚在我身边歇息,开始碎碎念,不过是些红尘俗事,锦鲤被扰,游至湖边。小和尚见了开心,说:“鱼儿红却不艳不妖,通透可爱,清秀灵性,我就擅自叫你秀姑娘了,姑娘可去过那烟柳繁华地?那也有一秀姑娘呢!”
小和尚把秀姑娘夸赞一番便离去,锦鲤问“柳伯,烟柳繁华地的秀姑娘,你可曾见过?”我言:“不曾。”“可是如那寺内菩萨一般?”“不知。”“比我如何?”“不详。”“柳伯,叫一声我听听。”“什么?”“秀姑娘!柳伯,我是秀姑娘。”“秀姑娘。”我话语刚落,她化身为一素衣姑娘,纤腰楚楚,如殿内佛主身旁的观音,冰清玉润。
情起。小和尚白日不得闲,鱼儿便总盼天黑,缠他在柳树下讲故事。他开始讲些经文,秀姑娘便说,小和尚我听了千百万年了,换些换些。他听鱼儿说这句,便讲起温柔富贵乡的往事,讲完便问:“秀姑娘可向往?”那鱼儿每听到此,便跃入湖底,他道声“姑娘早些安歇”便离去。
他一走,秀姑娘便问:“柳伯,你可向往?”“没有。”“柳伯,我去看看可好?”“不好。”“柳伯只会说两个字吗?”“秀姑娘。”“柳伯,我想随他去看看。”“两个。”“什么?”“秀姑娘。”“不会,整个寺庙只育一条锦鲤,一株柳树,天下怎么会有两个秀姑娘。”“他有。”“柳伯朽木,不与你讲了。”
有一日,鱼儿说说“小和尚,今日我给你讲故事,如何?”“姑娘请讲。”“小和尚只知道佛家三皈依,我这里有四皈依呢!你跟我念来。皈依僧。”“皈依僧。”“皈依法。”“皈依法。”“皈依佛。”“皈依佛。”“皈依秀姑娘。”“皈依……”小和尚顿悟,狡黠一笑:“皈依秀姑娘。”
这晚,鱼儿没有跳入湖中。
缘灭。朽木不记日期,某日,寺外人声鼎沸。之后,小和尚便消失了。“柳伯,小和尚呢?”“不知。”“柳伯,疼。”“哪里?”“心。”
师兄们来树下闲坐,说小和尚还了俗,不仅娶了相家小姐,还纳了烟花之地秀姑娘。
那晚,鱼儿不见了。次早归来。一脸萧索。
求不得。鱼儿隐在睡莲下,很少再出现。“秀姑娘。”“闭嘴,我就是一条烂鱼。”“秀姑娘。”她软绵绵跃起,扯掉我两片树叶,摔落水中,不再动弹。
半晌,“柳伯,佛家七苦,你历了多少?”“不曾。”“生老病死天定,这都不苦,唯这‘求不得’再不能承受。你我居于佛门,寺门悬的匾是‘感’,寓‘一口一心’,清心之处,我虽一口却无法一心了。”她入湖底,再不言语。
她浮出水面,已无生意。师兄们将她打捞起,送至佛前。我化风随来,入殿成香炉。
佛问 :“可还愿在湖边做柳?”“不必了。”“你求什么?”“她生且无忧。”“她会忘了一切,从此只有七秒记忆。也不再记得你。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皈依。我入了室内。离湖,离你,咫尺也是天涯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