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落花时节,是最美的季节。姹紫嫣红之后,绚烂和芬芳之后,花瓣重重护卫的花蕊里,必将孕育出蓬勃的希望。青涩的果实将随着花瓣的飘零,在枝头轻轻摇曵。
曾经以为,鲜花盛开,并不是为了装扮春天,她只是为了一个约会,匆匆路过春天,所有的艳丽和繁华,都只是那个约会的精心铺垫。犹如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总盼着快快长大,犹如春心萌动的少女,总是痴痴等待那束从枝头剪下的玫瑰花。因为,鲜花只有脱离了枝头,才能迎来真正的芳华。
于是,我曾醉心于那满地落红。洁净的大地敞开宽阔的胸怀,承接和拥抱那翩翩而下的落花,如男人厚实的胸膛,轻轻托起一头秀美的长发。我也曾痴迷于落花流水的绝美图画:一溪碧水,满河落花,絮絮低语,喃喃梦话,一路流进地老天荒,漂向海角天涯。
我渴望在这唯美而浪漫的季节,遇上我的爱人,让我牵上她柔弱的小手,在山野间轻快地奔跑,在花瓣纷飞的春风里徜徉。我将拾起片片花瓣,串成美丽的花环,戴在她如乌云般黑亮的头发上,让她象仙女般美丽和高傲,在爱的天空轻盈的飞翔。
我渴望在这个季节开始我的爱情,是因为我以为在这个时节开始的爱情,更能经得起风雨,收获到希望。你没见那花蒂上米粒大的果实,正在阳光雨露中迎风膨胀?
直到在我青春勃发的季节,在一个花瓣飘飞的日子里,我和她不期而遇,并相向走过了一段终生难忘的时光。但在即将携手迈进夏季的时候,她轻轻而决绝的挣脱了我的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至此我才明白,有些曾经以为必然的结果其实就是没有结果,不是每个花蒂上都会生长出希望,总会有一些梦想落花成殇。
一袭洁白的长裙,一头飘逸的长发,素面朝天,娴静优雅,如一朵白合花在山谷中高傲的绽放。这就是她定格在我记忆中的印象。当很多往事都化成轻烟,只有一朵盛开的白合,总是在每个落花时节,不经意地撞开我记忆的门窗。
和她相比,我是多么委琐和卑微啊!财富、地位、相貌和改变命运的能力,我一无所有,白天鹅和丑小鸭的故事,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和惊慌。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在无人的时候,我反复哼唱着这句歌词,让这个如梦魇般地问题,如影随形地伴我度过了那段时光。为了让她对我的未来充满希望,我一改懒憜和散漫的本性,收藏起自卑和恐慌,拼命学习和工作,极度的自卑变成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和张狂,我极力展示心雄万夫睥睨天下的壮志豪情,不断向她描绘和勾画我可能永远难以实现的理想……
每个相见的日子都是一种折磨,每一个不能相见的日子都被空虚和思念拉扯得十分漫长。相见的时候,我不敢牵她的手,只有并肩而行时身体偶尔一触即离的碰撞,我一次次用残酷的理智,克制住去揽一揽她纤细的腰肢和抚一下她秀美头发的冲动和欲望。和她说话时,我不敢使用那怕稍显轻佻的语言,我害怕她一生气扭头而去,更害怕给她留下浅薄和轻浮的印象。我以朝圣般的虔敬守护着我的爱情,我要携着我的白合花,一尘不染地步入爱情神圣的殿堂,然后再尽情畅饮那滋养我们一生的甘霖。
后来,后来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相见,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我的邀请。再后来,她托朋友给我捎来了一封短信,在信中她略显夸张的肯定了我的才华和人品,然后说她自己性格存在诸多缺陷,工作不求上进,没有远大理想,“我无法跟上你的脚步和你相伴而行,更不能做拖累你的人,我们不是同类的人,还是做朋友吧,至于爱人,应该不太可能”。她说,不合适的人,如果非要凑到一起,最终还是逃不脱分手的宿命,就象那水面漂浮的落花,很快就会在一个细小的浪花里淹没和沉沦。
哦,落花流水,原来不是一幅唯美的图画,也不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人生,而是对失败者的嘲笑,是多情总被无情伤的比喻和象征。
再后来,在我一再要求下,我们又见了最后一面。因为我不甘心,我要她当面向我说明弃我而去的原因,同时,也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侥幸。相见的地点选在小城边的河滩上,没有白合,没有桃花,没有路灯,在朦胧的月光下,我们相对而立,如同两个陌生的路人。她再次重复了信上的话,没有给我更多的解释,只是信上的文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更加生硬和冰冷。
那夜去赴这最后的约会之前,我喝了不少酒。我希望酒精给我胆量,给我信心,也希望她能看到我的真心和伤心,从而改变她的决定,也改变我的命运。见面后的三言两语,我彻底绝望了,酒劲也上来了,我摇摇晃晃地蹲下来,开始剧烈的呕吐,我要把五内俱焚的伤心和愤怒,以及那可恶的酒精和秽物全部呕吐干净!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她在我身后轻轻的说“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我送你回去吧”。我感到耻辱一下一下撕扯着我的心,于是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头也不回昂然而去,我不知道她是否在身后看着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白合花凋谢了!
那夜之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悄悄离开了这座小城,不知去了那里。
自此以后,我不再喜欢落花,只是在落花时节,总会不经意的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句,然后下意识的推开窗,看看院中那繁花落尽的群树,从岁月的缝隙中,回望一眼我早已逝去的青春。
作者:刘成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