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冉,今年三十岁,都说三十而立,我是什么都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由于没了这两个条件,所以媳妇对我来说就是奢望。我在快餐店上班,坐着炸鸡的工作,有订单是送送外卖。
原来我并不是一名炸鸡工人,而是一名钢铁工人。我在钢铁厂干了七年,没有认识一个同龄的女人,都是快退休的老媳妇,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等退休。我感觉我在这里干到死,也不会找到老婆。于是思考了一个小时,我决定辞职。
我从后厨往前台走的路上,看见陈玉在做汉堡,正在往汉堡上面挤沙拉酱。她看见我,对我笑了笑。我对她说,夜里有空吗。她说,不知道。你看,我喜欢的女人就是这,连自己夜里有没有空都不知道。当然,更多是不想和我一起。我早已习惯,就像我浑浑噩噩过得三十年,你如果问我三十年你都干什么了。我连回答都不知道回答什么。
三十岁就想一个坎,过了三十,妈妈已经把我当成一个大龄青年。以前相亲时,都是和我差不多的,现在就不行了,介绍五个对象,里面就有一个带小孩的,两个离婚的。现在提起相亲我就头大,妈妈催的紧,我一气之下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店长已经把东西装好,递给我,嘱咐我路上慢点。店长是个刚结婚的小媳妇,待人温和,性格开朗,但是副店长就不行了,好像每个人都欠她的一样。我和晶晶说过,这副店长绝对是性生活不和谐,不信你问问她。晶晶说,你自己问去。我说,我想问问你,性生活和谐吗。晶晶踢了我一脚,滚蛋。晶晶还没结婚,有个男朋友,我们两个经常被分在后厨,比较熟悉一点。
我拿上东西,骑上车,戴上头盔,看了眼店长给我的的地址,是一个酒店。不是小情侣就是偷情者,有次我去送餐,透过门缝就能闻见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我把东西从门缝递了进去,瞥见一个女人正坐在床上,丝缕不挂。当然,我只是看见了后背,我心里想,两个人吃饭时会不会穿衣服,吃完汉堡包,会不会再干一场。
路上微风拂面,心情大好,大街上熙熙攘攘,道路两旁的树翠绿欲滴,我走在路上,感觉自由自在。虽然我没有女朋友,可是我正在努力寻找,虽然我没有房子,这个就没有可是了。
到了酒店门口,我把车停好,走进酒店。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差点撞在我身上。在他的身上,我闻到了一股薄荷的味道。我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长得好看,国字脸,大眼睛,高鼻梁,让人一眼就能记住。这点就比我好多了,我放在人堆里根本挑不出来,没有特点,平平常常,普普通通。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妈妈老是说我挑三拣四,其实我哪有挑的权利,我连被挑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错身而过,我扭过头,发现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外八字,我从背后看,有点像一只高大的企鹅。
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得好看,并不是我自己知道,而是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这样夸我。他们会说,这个孩子长得真好看,这个孩子眼睛真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感谢老天,我并没有长残。长残的例子有很多,当年和我一样好看的男生长成了一猥琐大叔。路上我妈碰见他,就告诉我,小时候他和你一样帅,都是人见人夸,没想到现在长成这幅磕碜样。从高中开始就有许多的女生找我说话,这也造成我经常会有好几个女朋友。
不过我都会仔细安排,排好顺序,保证她们不见你,不冲突,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今天是玲的生日,我很早就订好了房间,准备在酒店给她过生日。之所以在酒店,是因为她是有夫之妇,要注意安全。
玲经常问我,爱她吗。怎么可能,我感觉她有点想多了。我说,我爱你,宝贝。
这天我们两个走进酒店,她身上是一种薄荷的味道,她抱着我的胳膊,走进电梯。
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吸引彼此的只有身体,她却偏偏要提感情。提感情不好,太伤钱了。
酒店里的走廊灯光暧昧,暗黄色的灯光照在地毯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进了房间,我们像两只动物,彼此撕咬,在对方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我时常会迷惑,爱情是什么。在不同女人的身体里,她们问的最多就是你爱我吗。我想这时难道除了我爱你还有别的答案吗。我要是不爱,估计就会被踢下床。
我们躺在床上,光着丑陋的身体,说着一些屁话。无非是厂里谁和谁好了,谁和谁又打架了,或者是谁是厂长的关系户了。
厂子里的八卦比娱乐圈的八卦更好玩,因为都是身边的人。有次厂里保卫处巡逻,居然发现三个人在乱搞。
她问我饿不饿。我说不是很饿。她说她饿了。我说你订东西吃吧。
我听见她打电话,要了几个汉堡,还有薯条,两杯可乐。
她把手机放过去,就钻进我怀里,我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生日快乐。
酒店里的凉风很足,玲有点冷,钻进了被子。我还裸露在外面,想被人遗弃的一具尸体,浑身冰冷,面目可憎,无人认领。
我躺了一会,终于想起一件事,由于只记得拿避孕套,前几天买的礼物我还放在车上。我穿上衣服,准备下楼。
玲问我去哪,我说去买个东西。她问买什么,我说一会你就知道了。我推开门,走了出去,昏暗的走廊像个寂静的山洞,阴森森的。
到了一楼,我走出电梯门,差点撞到送外卖的。他长相普通,让人看了也记不住,穿着一件红色外套,上面写着某某汉堡店。
走过他,走出酒店,外面阳光明媚,风吹在脸上,感觉比中央空调好多了。我找到车子,在后备箱找了一会,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是一个金手链。
我又去商店买了两瓶果粒橙,站在商店门口喝饮料的时候,那个送外卖的走了,骑着电动车,像一只普通的狗。
又买了几样零食,让老板装好,我提着袋子走进酒店。
当初我辞职后,在家休息了几个月,整天在家就是看球赛和电影。妈妈一开始挺高兴,后来就嫌得我很多余,好像我是一堆不该存在的垃圾。宅在家里的唯一好处就是我变白了,整天不见太阳,我像一只生活在黑暗里的吸血鬼。
那天我走出家门,因为今天有招聘会,我和妈妈再见。妈妈看我走下楼,才把手里的刀放下。我依依不舍的走出家,太阳毒辣,我骑上车,出发去往招聘会。
招聘会在人民广场举行,我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大多数是卖保险的或者销售员一类的工作,工资都在两千到一万,说的好听,哪有一万,最多两千。忽然我看见一个美女,皮肤白皙,身材修长,在太阳下像个天使。她正在一个桌子前填报名表,俯下身子,腰身迷人。我走到她的身后,看见是一家快餐店,我心想反正没事干,不如跟在美女后面试试。万一我和她发生点什么呢,是不是,做人要有梦想。我看着她,心里已经把孩子的名字起好了。男孩叫赵耀,女孩叫照样。
她填完表格,就轮到我。招聘的人看见我,问,你会做饭吗。我说会,家里的饭都是我做的。其实我根本不会,有次炒菜差点没把家烧了。妈妈明令禁止我做饭。
负责人又问我,能做全职吗。我问,前面那个女的是全职吗。负责人说,是。我回答他,那我也做全职。负责人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把报名表给我,我填好后,又递给了他。后天来报道,他对我说。后来我知道他是老板,当时店里缺一个搬货的。
晶晶今天和我一起干活时闷闷不乐,我逗了她几句,也不怎么理我,估计是感情受挫。感情就是这么麻烦,你看我们单身汉,哪有这么多烦恼,当然,陈玉对我若即若离还是对我有影响的。
当时我正在往烤箱里放鸡翅,晶晶说,冉冉,夜里我想去看电影。我把烤盘放进烤箱,看着她,她的眼睛没有了以前的灵气,人看上去像一朵枯萎的花。我说,怎么了。她说,没什么,你去不去吧?我当然不能退群,我说,行,我请你。她勉强的笑了笑。我说,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她才笑了出来,说,滚蛋。
后来我第一天去快餐店,发现有三个新员工,我,陈玉,还有另外一个女孩。我被分到后厨,陈玉和另外一个女孩被分到前台。我深感失望,不过既然来了,我也不想再折腾了。第一天学腌制鸡肉,不同口味的鸡肉要用不同口味的腌料,然后放在一个机器里,自动旋转十分钟后,就算腌制完了。
下了班,换了衣服,我和晶晶从店里出来,先去吃了点东西。晶晶的情绪好多了,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分手了。我问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就是分手了。我没有接话,这时候你永远说不过女人。
进了电影院,人头攒动,我问晶晶要看什么,她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爱情片。我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一些国产片。我一看名字就知道是烂片,根本没有让人看下去的欲望。我胡乱挑了一部,带着晶晶进场。
进场后我大呼后悔,整个大厅里总共就五个人,我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好像是坐在黑暗森林一样。我看了一会,发现剧情烂俗无比,虽然已经知道是烂片,可是没想到还是让人烂的受不了。就好比你做好了吃屎的准备,可是真要吃的时候,你还是受不了。
晶晶看了一会,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像只受伤的孤独的小兽。
散场后,我们走电影院。这时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灯光从树荫中漏出来,照在我们迷茫的身体之上。我又看见了前段时间在酒店门口的那个男人,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们面对面的擦肩而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在人群中也是这样的醒目,高大挺拔,像一颗笔直的树。晶晶却在我身旁,不知为何哭出了声。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没说话。
有些事该找赵冉说清楚,要不然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赵冉喜欢我,我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知道。我从第一天上班就知道,本来他是有机会的,可惜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对我的好我都知道,虽然我对他爱理不理的,可是我都知道。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喜与人说话,其实我特别感激他,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总会有点担心,他帮我度过了最开始的时期。那时候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孤立无援,感觉他就是我的援兵,即使我身陷重围,我也知道,他会来救我的。
我谈恋爱了,我必须对他说清楚,他对我的好我都清楚,我希望他能理解。当然,他肯定会理解我的,我是这么想的。我约了他,在一家火锅店,我想隔着雾气,能遮掩一下我的不好意思。
现在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整天往锅里下牛肉。我看着他,普普通通的,我还在想怎去告诉他。
他问我,吃完饭去看电影吧。我说,吃完饭再说吧。他并没有看出来什么,我一直在想怎么开口,最后想来想去,还是等吃完饭吧。
男人会对女人好,女人也会对男人好,可是女人就不会对女人好,这是我这么多年得出的道理。我的男生缘很好,却没有几个女生和我做朋友,她们私下里说我各种各样的坏话,我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刚来快餐店上班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都是赵冉帮的我。当然,我并不是说别人不好,只不过她们帮助你却还要附赠一副难看的脸。
他正在给我夹肉,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他说,客气什么,这是他应该做的。要是没有我男朋友,说不定我就选他了,除了样貌普通,别的都还好。
我们说着店里的趣事,他还给我讲了店长的笑话,这些话别人不会对我说,好像我就是个叛徒一样。他还会给我讲他在后厨发生的事,比如有时候忘了时间,结果把鸡块炸成黑色的,还有顾客要的是这个口味,可惜不小心拿错肉,结果做出来的汉堡包是不一样的口味,还有他们躲在监控的盲区偷吃鸡肉的事。
我在前台,每进来一个人都要说欢迎光临,其实十个人有三个人都是来上厕所的,还有两个人是来蹭座位的。前台无聊的很,我挂着虚假的笑容,说着违心的话,像一个个顾客推荐各种各样的套餐。有一次店里来了个女疯子,进来问我,为什么全国人民都要听共产党的,为什么不听太阳的。难道太阳没有共产党厉害吗?这个问题好深奥,吓得店长直接报警了。
冉冉,我看向他。他抬起头,看着我,怎么了,小玉。我把头低下去,我不能直视他的眼睛。筷子在碗里转来转去,我说,你别对我这样好了。他完全没有头绪,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谈恋爱了。他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过了好一会,他哦了一声。我又说,对不起。他笑的比哭还难看,说,你哪有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事。他站起来,去付账。
火锅店里的冷气不够,我看见他一头汗水,我心里愧疚,其实我还是有点喜欢他的。他回来后,问我,要不要把我送回去。我说,不用,我男朋友一会来接我。
坐了一会,王力打来电话,我和赵冉一起出门。他站在门口,等我们上车,我从车里和他再见,他朝我挥挥手,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有层毛绒绒的光。
陈玉很好,她漂亮而且话不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轻松。玲告诉我他丈夫好像有察觉了,所以是时候和玲分开了。对这种有夫之妇不能有感情,有了感情就麻烦了,幸好我和玲只是身体上的联系,可能她喜欢我多一点。
玲提议在见最后一面,趁他丈夫出差。我当然同意,对于这种要求你总不能拒绝。
这天阴雨绵绵,玲挽着我的手走进了酒店,我们开好房。以前都是叫外卖,这次玲决定出去吃一次,毕竟是最后一次了。玲问我想吃什么,我不知道。最后在路边找了一家西餐厅,玲拉着我走了进去。
牛排,意面,红酒,还有安静的气氛。玲问我分开后会想她吗,我说会。我说我们在一个厂子里,又不是不见面了,你要是想见我就来找我。
玲摇摇头,说,不见了,见你一面有什么用,你不再属于我了。我心想可能吗,我怎么可能属于你。当然我附和的说,是呀,我们再也不属于彼此了。切牛排的时候,玲问我要是她没结婚,我会不会和她在一起。我说,你要是没结婚,我就娶你。心里却嗤之以鼻,人们到分别的时刻总会说些伤感的话,流下几滴煽情的泪水。可是他们不想想,没有分离,哪有相遇。人们总是奢望能抓住所有,其实到最后两手空空。
吃完饭,我和玲又在雨中走了一会,酒店的前面是一条河。河面上起了雾,一切都好像在雾里,河边的柳树看起来也十分可怜。 我们走在河边,好像与世隔绝,路边的鸣笛声也变得很遥远,走在这里,好像走在旧时光里。高中我谈的第一个女朋友,我们也喜欢在河边走,那时只觉阳光灿烂,好像一切都能年轻下去,好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回到酒店,玲疯狂的索取,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我正要戴套的时候,玲抓起套套,扔进垃圾桶里,说,要给我生孩子,差点给我吓傻。我们疯狂了好久,终于躺了下来。我感觉腰有点酸,最近有点频繁,是不是肾亏了,看来回头得去看看医生。
我们在酒店待到天黑,我告诉玲,我要去吃饭了,约了几个朋友。玲抱着我的脖子,问我,能不能陪她过夜。开什么玩笑,我已经和陈玉约好了夜里见面。 我就告诉她,早就约好了,不能改了。我们又抱在一起,赤身裸体,彼此亲吻。
我穿好衣服,玲还光着身体躺在床上,她看着我,说,再见。我站起来,对她摆摆手,心里一阵轻松,说,再见。 我问她走不走,走的话捎上她,她摇摇头,说,她要睡觉了。
我走了,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开车去找陈玉,我美丽的姑娘。雨还在下,路上行人都穿着雨衣,各种各样的颜色,像雨中盛开的花。
我开着车,慢慢的开,看见站在路对面的陈玉。我停好车,拿上伞,向她走去。这时有一辆车开过来,速度很快,直挺挺的撞向我。我在飞起的一刹那看见了陈玉张大了嘴,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飞了起来,在空中停留了零点几秒,又摔在了地上,我的头很痛,浑身都疼,腿部好像没有了知觉。我最后看向司机,它下车打电话。我认得他,他是玲的老公,我在玲的朋友圈里见过他。
陈玉向我跑过来,我实在睁不开眼睛了,我只想躺在地上,什么也不去想。我闭上眼睛,感觉地上真的很冷。
两个月后,我和赵冉在一起了。虽然他没房没车,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陈玉辞职了,因为她的男朋友腿受伤了,走路再也不外八字了,现在走路有点一拐一拐的。陈玉和她分手了,谁也不是慈善家,爱心也是有限的。
决定和赵冉好的前几天,我去买手机。服务员问我,手机里的照片用不用转移。我说不用,旧手机上的一切我都不要了。因为那全是我和前男友的照片,我看见就烦,现在他瘸了,我心情好多了。再说他偷情这件事还是我告诉那个蒙在鼓里的傻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