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而为人,是否从一开始就是罪恶的?我们刚从母亲身体里出来,第一件事为什么就是大哭?我们在悲伤什么?哭得那么撕心裂肺,那么伤痛欲绝。然后就开始找吃的,去吃母亲的乳血,咬母亲的皮肉。接着开始泄欲,乱拉,乱撒,搅得人不得安宁。可我们依旧还是父母亲人的挚爱,即使我们从一开始就带着罪恶降生。
我童年的时候,大院里住着一个叫老牛的单身汉,那时候他大概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从未结婚婚。老牛整天将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个子也挺拔,远看却是人模人样,近看也不赖,但若他一开口,总能吓走一群姑娘。他的嘴唇总是在说话的时候歪向左鼻孔那边,且幅度巨大,大到只要他一开口,吐沫星子总是乱喷,弄得人家姑娘一头一脸。更糟糕的是,他这样歪着嘴,人们就彻底听不懂他在说个什么,总是伊利哇啦一通后自己愤恨自己,扭头走人。
因为这样的缘故,老牛至今单身,也着实受了些女人的蔑视和侮辱。起先他还不太在意,颇有一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硬气,但年龄渐渐大了,一直陪伴他的老母亲也死了,每天都只能面对镜子里那个歪着嘴,面目难看的自己,生活,便变成了一种苦痛和难堪。
但老天爷总是怀着一颗仁慈心的,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老牛在一个相亲的电视节目里发现了一个为自己而生的女人。那女人也是钢城附近的,大约与老牛同岁,人长得谈不上漂亮却也不算难看,打扮得也不过分,烫着一颗大波浪的棕色头发,倒显得有几分活力。其实,老牛在看到这里时,并没有什么想法,直到他听到那女人说,“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只想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也不看中男人的长相,只想他又一颗善良的心。”老牛立马精神了!“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女人!我需要她!”从此,老牛坠入了爱河,生活,也不再使他难堪,反而有了些七彩的颜色。肖像,成了油画。
老牛开始了积极的筹备,他心急火燎,生怕那女人跟别人走了。他去电视台报了名,约好时间与女人见面,然后专门去了一趟较好的理发室,又熨好西装,擦好皮鞋,甚至剪了鼻毛。最后,他戴上了一个口罩,去赴了约会。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在钢城的一个公园里,老牛和女人见了面。老牛看着女人,女人将头扭朝一边,又偷瞄老牛。女人问一句,老牛点点头,女人又问一句,老牛摇摇头,女人接着问,老牛接着不答话。女人有些生气了,“你怎么不说话?”,老牛将头扭朝一边。许久,老牛摘下了口罩,他转过头,目光炙热地望着女人,努力的克制着嘴唇,他张开了嘴,一字一句的说,“跟,我,过,吧!”,这次老牛没有再弄得对方一脸口水,显得颇有些得以。女人看着高自己一个头有余的老牛,显得有些震惊,然后她又扭头,许久,她转过头,对着老牛庄重的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那段时间,是老牛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他像是唐吉诃德,成天昂着头,大跨步,一有机会就挽着女人的胳膊在我们大院里四处闲逛,引得人们的目光。他甚至还学会了写情书,“一想起你,我这张丑脸就泛起了微笑”,这是小波先生的句子,也成了老牛的了。
可所有的故事都有转折,现在转折来了,我们来了,一群未经世事,未脱邪恶的我们来了。我们七八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群可恶的孩子,看见了老牛和他的女人,看见了他们的幸福和睦,又听了各家家长们对老牛的风言风语,便开始计划一些邪恶的事情。我们恶意地去敲老牛的家门,拆毁他家门前的砖墙,编顺口溜调侃老牛,甚至还打骚扰电话,说他丑人找了丑媳妇,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好像是有一种莫名的邪恶的驱使力在怂恿着我们,也莫说家长们就要比我们好,他们的冷嘲热讽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他们怕招惹是非罢了。
老牛开始恼羞成怒。他吵我哦们挥舞手臂,向我们宣战。他向我们的家长告状,可换来的只有“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是这样的敷衍和无耻。他甚至想冲上来打我们的耳光,可又被他的女人拉住…
好了,故事讲完了。
是否显得过于唐突?
因为事情还未结束。
后来,我们这一辈人长大了,也开始怕事了,不再去招惹老牛。可又有了新一批的自带邪恶的小孩子!九零后,零零后,一零后,一波接着一波,一辈继承着上一辈的顺口溜,老牛继续着被源源不断的小孩子的各种骚扰。可他和那个女人却并没有分开,他们依旧在一起,小孩子骚扰,老牛愤怒,女人好言相劝,家长敷衍了事,一年一年又一年,老牛如今以双鬓斑白,他的嘴依旧向左鼻孔咧着,说话依旧唾沫横飞,但他的生活,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色彩缤纷的样子。
是否感到奇怪,黑白是人描成的,彩色也是人绘画的。致敬我们的人性和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