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没有?老姥爷住院了?”
一大早上,刘秀娟把这个震人的消息发在了她的家族群里。
“咋的了?老姥爷?”
第一个搭腔的是刘秀娟的二姐,刘秀英。她天天起得特别的早,开了个配件商店,每天起早忙到天黑,由其是在这个快秋收的季节。
“钱丢了,这辈子大伙给的那几个钱全丢了。一下子吐血了,一股急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秀娟回了一句。
“多少钱?谁***那么缺德。偷那么大岁数孤老爷子的钱?不怕出门撞车上?”
小弟刘运伟气得就差没骂娘了。
“八千,一辈子的积蓄。”
刘秀娟知道的多一些,她是第一个接到通知的。
他们嘴里的老姥爷名叫张国庆,在市里一家敬老院住,刚刚过完八十八岁生日没几天,过生日那天,刘秀娟、刘秀英、刘运伟还有大姐刘秀华都去了。钱是钱,东西是东西,刘运伟还特意花三百多块钱,在市里一家很有名气的蛋糕店订了一个大蛋糕。
“买这些干啥?浪费。”
张国庆嘴上这么说,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乐得满脸的核桃纹都开了: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的这个侄女从没忘了他的生日。今年是她身体不太好,不然一定会和这些孩子们一块来的。
张国庆一辈子没结婚,没儿没女的他在三十二岁就上了敬老院。那年他哥哥没了,剩下个寡妇嫂子领着一大帮儿女。他长得又小又矮,从小没出过苦力,农活也不太会干,所以选择了去敬老院,即可以吃饱饭,又不用出田抱垄。
张国庆当初住的那所敬老院是座落在一个山沟里,四面除了山就是山,这里的山不是那种石头山,是山土包子,此起彼伏的一山连着一山。到了春天,山上的土地可以耕种玉米、大豆、高粱。雨水少的年头,庄稼长得又干又黄,到了秋天想多打几斤粮食都难。雨水大时,庄稼长势会好一些,可是如果来了几场大暴雨就会引发山洪从山坡上冲下来,庄稼都会受到冲击,倒成一片,有的还会连根拔出来,敬老院也会受到威胁。农民的日子:靠天吃饭,种在地上收在天上。
敬老院的房子是砖挂面的一大排房子,房顶是用石棉瓦铺上的。共有十多个房间,除了做饭的伙房。每个房间里住三到四个人。院子里有菜园子,还有两个猪舍。有劳动能力的人得锄地种菜,每人分几条垄地,敬老院负责种上,让他们锄草,还专门有人负责养猪,每年过年过节都要杀猪。平时吃得也比种地的农民强,一天三顿除了白面就是精米饭,顿顿菜里都飘着肉腥。
张国庆虽说是没儿没女,可他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们都在大城市住,哥哥没了后,侄子、侄女都对他十分照顾。所以说他在敬老院就是挂了个名,占了个位,几乎年年奔走在佳木斯、鹤岗、珠海等各各城市之间,不是到这个姐姐家住上几个月,就是到那个外甥家、侄子家住上个一两个月的。
其中刘运伟家是他常去的,第一,刘运伟的妈妈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最喜欢的侄女。二是他所在的敬老院离刘运伟家最近,一个公社,只有七八里路。没事时他溜溜达达就去了,到了那,有时候吃上了顿中午饭就返回赶,有时候在侄女和侄女婿的强留下会住上个三五天。他其实是愿意来这儿,可不愿意在这住。那时刘运伟还很小,家里十分的困难,他身上有三个姐姐,父母就是普通的农民,除了种地那点收入外,没有什么生活上的来源。不管家里来什么人也不会吃上一顿好的饭菜,顶多就是把白莱炖土豆了改成了白菜炖粉条子,外加上一个鸡蛋酱。那年头的敬老院吃喝都要比刘运伟家吃喝好。
有一年刘运伟家所在的村子上义务工,去很远的松花江修国堤。张国庆赶上了,不管全家人怎么劝,就是不听,拿起了锹和筐和刘运伟的父亲,坐上大队派来的车去了松花江上壕段,一去就是十来天。为此刘运伟的父母及全家老少都忘不了张国庆的恩情,对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每年过端午节、中秋节、春节及他的生日,都会去敬老院看他。
张国庆也为此引已为豪,常常把刘氏兄弟姐妹拿来的东西分给敬老院里的老人们吃,一是东西太多,自己真吃不了。二是显摆一下:看你们这些有儿有女的,还不如我这老光棍呢!
随着国家的富强,农村敬老院基本归入了城市,张国庆搬进了政府为孤寡老人盖的二层小洋楼里。年纪大了的他也不爱东奔四跑的了,话又说回来了,几个姐姐相继去逝了。外甥家过得都很好,对他也不错。可毕竟隔层肚皮隔层山。别看张国庆人长的矮,说话楞,可不傻,这个道理他懂。
张国庆其实这个名字是他的大号,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相样的名字,从小和他玩到大的人都知道他叫:狗剩子。
张国庆生下来就又小又瘦的,成天赖赖巴巴总生病,差点死了,后来他爹给他起了个小名:狗剩。
“老姥爷!现在生活好了,你是我们的长辈,孝敬你是应该的。让你去我们那过,你也不来。”
“就是的,老姥爷,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年年来给你上寿。”
“老姥爷!我们走了。哪天有空再来看你。”
每年,刘运伟都会提前打电话,告诉张国庆过生日那天他会去敬老院接他去他家过,可张国庆是百般的不干。
“不去!你家楼的地板太干净了,我去了不敢走道!千万别来接我!不去!”
刘运伟没办法也只好顺了他的意,在他生日前一天,就和几位姐姐联系上了,第二天一起去敬老院。
刘运伟和姐姐们把东西规拢了一下,起身走出了敬老院。
”回去吧!老姥爷!"
“老姥爷!哪天我们有空还会来看你的,快回去吧!”
姐弟几个纷纷和依然站在大门口望着他们的张国庆挥了挥手。他们每天都很忙,各人有各人的工作要干。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庭要为之奋斗。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分别不到十天,当他们再次见到张国庆时,他已不醒人事,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偶而醒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吐着几个字:钱……我的钱……八千块……说完干瘪的嘴唇抽动几下,无神的眼睛又闭上了。
“负责人呢?敬老院的院长呢?这个事情他们必须负责。钱丢了是小,这好好的人要有个好歹,咱得找地方说道说道去。”
刘运伟心想:正好听说这两天中央纪检委要来,如果院长交代不清,我就去找纪检委。
“咱有理说理,敬老院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不要在这吵吵,这是医院。”
大姐刘秀华,见弟弟眼睛瞪挺大,嗓门也挺高,怕他再闹出什么事来,本来有理的事情也会变的没理了。当今社会是法制与文明共存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弄清,自己最好先别乱了方寸。
“马上联系院长,这事看着不大,几千块钱的事。可它关系着一个老人的命,在别人眼里,这几千块钱也就是一个月的工资。甚至是有钱人的一顿饭,可对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老人来说,比他的命都重要,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去花它。可拥有它是他的权力,那是亲人们给他的,那里包含了关爱和亲情。必须找回来。”
张国庆的侄子家的大姑娘、大姑爷都是教师,听到了信也从外地请假赶到了医院。
“这有文化的人儿说出的话就不一样!”
刘秀英搭来个腔。
“这件事必须得有人给个交代。大姐说的对,我已经给敬老院的院长打了几遍的电话,就是没人接,如果电话再打不通,我就直接上敬老院找他。我就不信那个邪了,难道为了这事?怕担责任,他还跑了不成?”
刘运伟此时已打过不止一遍的电话给敬老院的院长,可始终是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你们在这儿看着点老姥爷,我去敬老院找人去。一会鹤岗的老舅和佳木斯的斌子大舅就到了,明天珠海的亚光大舅也到,咱这坐地户必须得给人家有个交代。”
刘运伟性子急,放下这些话起身就往外走。他说的这个几个人一个是张国庆的亲侄子还有两个外甥。
“等一下,我和你去吧!你这火毛脾气可别惹出点啥事来,到给大伙添乱。”
大姐刘秀华怕弟弟一个人去敬老院不放心,她跟了出来。
医院到敬老院要横穿过一条马路,还要直行过一条繁华的长街,然后拐上一条通往街边的路,开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我要找院长!我是张国庆的家人。想来问问?敬老院怎么负责照顾老人的?”
刘运伟把车开进了敬老院的院子里,停在了正门的左侧,和刘秀华下了车,向四周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二层楼里,没有一点声音,院子里也是没有了人影,只有院子中间那两棵海棠树上红红的海棠,伴着早已谢了果的那棵大李子树随着秋风在东摇西摆的舞动着。
“你好!我是敬老院的副院长,李斌。老院长最近身体不好,正在疗养院修养。”
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中年人见刘运伟和刘秀华面带严肃敲门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电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院长,你好!”
刘运伟强忍了一下心中的不悦,客气的伸手和李斌握了握手。
“对不起!我做为敬老院的负责人,由衷的对发生在张国庆老人身上的事表示愧疚。院方正在竭力寻找拿张国庆老人钱的人。希望你们家属能体谅一下,院长不在家,我会尽力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由于这两天我正在着手调查此事,没有时间去医院看望老人,在此再说一声,对不起!”
李斌没等刘运伟开口,面上挂满了亏欠和不安,还向刘运伟和刘秀华深深鞠了一个躬。
俗话说: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杀人不过头点地,做为敬老院的负责人能这么谦卑和礼貌的态度,令刘运伟姐弟深深感动。
“对不起!我对我刚才的语气请你原谅。做为张国庆老人的家属,我可能会在言语上有些过激。”
刘运伟此时到有些不好意了。
“没关系!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张国庆老人的家属,我也会如此的。”
李斌给刘运伟和刘秀华各倒了一杯水。
“谢谢!院长!”
刘运伟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
“谢谢!”
刘秀华把杯子放回到了桌子上。
“正院长既然不在家,我们就不久留了。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问一下,敬老院应该有监控的,为什么查不到偷钱的贼?还有就是这个贼应该就是住在敬老院的。我们需不需要报案?是否可以了让警察介入一下?”
刘秀华没让弟弟说话,用眼神提示了他一下,让他把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她怕他说着说着话又不着听了,她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一些。
“放心,老院长虽然不在,我会全权处理此事的。我正在调查,争取尽快给张国庆老人一个交代的。希望先不要报警,如果警察介入会引起这里老人们的恐慌,也会给家属们增加不必要的烦恼。”
李斌眼神里充满了担心。
“那好吧!我们回去等消息……希望院方尽快找到这个贼,给张国庆老人一个交待,我们也可以心安。”
刘运伟原本来时的那股气愤现在去了一多半。
“请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处理的。还有,我认为如果是这里的老人拿的钱,不可以称之为贼,或许这里有什么原因?他们都是一群善良的老人。”
李斌不想把“贼”这个字用在他敬老院的人身上。
”好吧!希望李院长尽快给我们回复!我还要提醒李院长,敬老院住的并不全是老人吧?”
刘运伟说完,和刘秀华推门走出了院长室。
站在敬老院大门口的李斌,目送着刘运伟的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唉!”
李斌深深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敬老院会出现这种事?到底是谁拿走了张国庆的八千元钱?是外来人?还是敬老院里面的老人?管理员?食堂的人?还是打扫卫生的?刘运伟的提醒不无道理。可是从监控上显示,张国庆发现钱没了的那天,没有什么人进入他的房间,只有打扫卫生的去了一次,拖擦完地马上去了别的房间。也许张国庆的钱不是发现没的那天丢的?是丢了几天后才发现的?
李斌想到这,眼前一亮,决定回屋再翻看一下几天前的监控。一回身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一闪身不见了。
“赵大富?”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而且只是一闪而过,李斌一眼便认得出。三年来的朝夕相处,这里的每一个老人他都十分熟悉。
“他啥时候回来的?”
李斌清楚的记得赵大富四天前回了他儿子家,这是他来敬老院八年期间第一次出门。
赵大富和张国庆是一个大队的,八年前,在老伴去逝后两个月,来到了敬老院。赵大富有四个闺女一个儿子。
两个闺女嫁到了本村,另外两个的婆家也不远,一个公社的。赵大富和老伴单过有十五六年了,儿子乍结婚那几年在一起过的。时间一长,家庭矛盾也逐渐出现。赵大富是个闲不住的人,成天的没闲着的时候。看不惯年轻人睡早觉,嫌儿媳妇不起早,不过日子,好吃懒做的。儿媳妇儿嫌他:没事找事净瞎忙活,纯是吃饱了撑的。一来二去,俩个人是天天见面没个好脸,句句话里没个好语声,顿顿吃饭堵气冒烟的。用他老伴的话:他俩就是针尖碰到麦芒,一个不服一个的,成天他看她不顺眼,她看他别扭的。老伴、儿子也是劝谁谁不听,说谁谁不服的,没办法,只好分了家各过各的。四间大土房子把中间的门一堵,一人两间,东西各另开了两个门。虽然不在一个锅里拎马勺了,可还是天天见面,媳妇儿和婆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和赵大富连一句爸也懒得叫。后来为了把日子过起来,儿子长年出外打工,儿媳妇把家虎一样的一个人领着孩子在家,种地、养猪、养鸡鸭鹅、一有空闲宁可领着孩子上地干手工挣钱。赵大富两口子从来不会帮儿媳妇儿带一下孩子的。就这样,在小两口的努力下,几年后他们自己盖了四间大瓦房,搬出了赵大富家的四间墙皮掉得快露土坯的房子。
渐渐老了的赵大富见儿子媳妇儿的日子过得是一年比一年强了,对儿媳妇儿的态度也变了,见面也有个笑脸了,儿媳妇儿也是过年、过节都会打发孩子们拎几样东西送去,后来随着生活越来越好,每年他们老两口过生日时,儿子、媳妇儿、孙子孙女也都会去的。在赵大富老伴生病时,儿子闺女都拿了医药费,不过这是赵大富上法院打官司才要出来的。他儿媳妇儿之所以不给婆婆拿钱也是有原因的:赵大富几年前老两口的地不种了,外租给了别人,他儿子媳妇儿几次想租种,他不给。(为了供一对儿女上学,把日子过好,儿子在外村租种了几垧地)为这事又一次惹恼了本来就对他有成见的儿媳妇。
“婆婆有病,家宁可扔了,活宁可不干,用到我时,我去护理。钱,我暂时没有,就是有,我不能一个人拿,儿子、闺女都有义务!"
赵大富在管儿子媳妇几次要钱没有的情况下,把他的儿女们告上了法庭。
老伴去逝后,依着儿子让赵大富搬来和他们一块住,儿媳妇儿:咱家现在正在街里陪读,租的小楼只有五十几平,他来?上哪住去?他能挺起房就在农村的四间瓦房住,冬天的煤咱给卖。如果挺不起四间房,问哪个闺女可以养她,养老费要多少咱拿多少?
赵大富根本不想去住儿子的四间房子,闺女家都有公婆要养,没办法,只好来了敬老院,费用儿子、闺女拿。
就这样有儿有女的赵大富也住进了敬老院,和张国庆成了只隔着一个门的邻居。自从他进了敬老院之后,他儿子只是在前两年来过二三次。闺女们也是一年除了过年、过节不会多来一次的,渐渐这四五年里,赵大富的儿女们看不见影了,赵大富说他们会和他发微信,用手机联系,他说他们都很忙:出外打工的打工,看孙子的看孙子,家里有养猪的也脱不了身。有时逢年过节的给他发几个红包。每年到交费时,张国庆的儿子用微信给院长转的帐。
赵大富的事是老院长告诉李斌的,李斌来这所敬老院才三年。
难道是赵大富拿了张国庆的钱?他眼气张国庆没儿没女的比他有人疼?拿钱只是为了和他开个玩笑?为什么他八年没回儿子家,偏偏在张国庆丢钱这个节骨眼上回了趟儿子家?怎么办?直接问他?还是旁敲侧击的找他谈谈?
李斌有些左右为难:万一不是他?会不会给他精神造成影响?本来这两年赵大富的性情变得有些孤僻,很少往人堆里去。如果真是他?如何说才能让他主动把钱拿出来?
“李院长,我有事找你。”
正在李斌犹豫不决的时候,马文海神秘兮兮的走到了他身边。
这两天敬老院上空笼罩着一片乌云,住在这里的人们心里都充满了不安和警觉,不安的是担心张国庆的身体和他的钱究竟被谁偷去了?这个人还会不会来偷别人的钱?警觉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自己以外,都可能是那个潜入张国庆房间里偷钱的贼。所以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凝重,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怀疑,他们几乎都不怎么出屋了,除了吃一日三餐以外,没事都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有的会心不在焉的看电视,还有的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有的干脆躺在床上闭目冥思。
马文海的房间和张国庆是紧挨着的,自张国庆被送进医院那天起,他就被嫌疑包围着,他觉得敬老院里每一个人都在怀疑他,看他的眼神都不对。还有就是张国庆被送走的当天晚上,李院长第一个找的是他,说是因他离张国庆近,还是他最先发现他差点急疯了的,想多了解一下情况。可在马文海的意识里,李斌这是怀疑他!所以他一定要时刻警惕,把真正的贼找出来,澄清自己。
马文海在这个敬老院里是最有威信的一个,他退休前是一名中学的体育老师,身体非常健康,可以用清瘦稳健来形容。而且拳脚上是有功底的,年轻时学过散打。本来马文海老两口是和儿子、媳妇儿一起生活的,可三年前老伴突然间去逝了,虽然有儿子媳妇儿在身边,对他也十分孝敬,可他们要工作有他们的事业要干,晚上九十点钟还要去接上晚自习的孙女,每天起早忙到天黑。马文海成天一个人在家,中午饭也只能自己做,有时儿子会替他叫个外卖。这样的日子也算平安无事,还有就是自老伴走后,马文海一个人也不愿意去公园、运动场走步练太极了,而且心情变得也越来越不好了,常期闷在楼里的他有几次在儿子、媳妇儿不在家时他差点晕倒。儿子知道后,十分担心,陪他去医院做了全方面检查:没啥事!只是心率有一点不齐。医生建议多出去走走,经常呼吸点新鲜空气。别总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要多出去接触人,不然性格会变得越来越孤僻的,病也会闷出来。儿子从医院回来后决定让媳妇儿辞了工作留在家中,最起码家里二十四个小时内有人。马文海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年轻人正是在外面奋斗的时候,怎么可以留守在家中,那样会消减去她对工作热情,如果要这样,不如我去敬老院,那里环境好,有人照顾,还有一群同龄人在一起欢度晚年,何乐而不为。就这样,儿子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把他送到了离家不是十分太远的这座敬老院里,每个礼拜必来把他接回家一趟。过年、过节也会接他回家。在敬老院住久了的马文海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和这些老伙伴们有说有笑,天南地北的谈古论今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偶尔下盘象棋、唱个小曲、练个太极的日子过得到也十分开心。敬老院的伙食也是,顿顿好几个菜,荤素搭配的非常好,比家里儿媳妇儿做的都有滋味、都可口。有时儿子来接他,十次有八次他不回去,有两次是想孙女了,他才会和他们回去,住一宿马上让儿子给他送回来。可这两天为了张国庆丢钱的事,马文海平填了许多烦恼,他左思右想的也想不出来是谁能偷走那八千元钱。
“马老师!什么事?”
李斌对马文海印象不错。
“刚才,赵大富回来了。我看见他好像去了张国庆的房间?”
马文海平时是个不多言多语的人,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更不会多说一句。
“噢!是吗?他大概不知道发生的事?想去找张国庆唠嗑。”
李斌突然间觉得马文海像个告密者,令他刮目相看。
“也许是吧!”
马文海从李斌看他的眼神里扑捉到了一些什么。他低下了头走了。
“怎么办?看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人心慌慌的?”
李斌的脑袋又一次大了。
“老赵,中午咱俩出去吃去,我请你吃面条。”
快到中午了,马文海推门进了赵大富的房间。
“行,正好我想听听张国庆的事,没想到我走了才几天,他钱也丢了,人还住进了医院。”
赵大富的眼神里分明在说:该!再让你显摆,这下好了吧!命差点没了!
“好,这就走吧!早点去!”
马文海说完和赵大富走出了敬老院。
晚上,夜很深了,整个敬老院安静无声,只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团缩在李子树上,还不时的发出几声啾啾声。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出现在二楼的过道上,他蹑手蹑脚悄悄的穿过几个房间,脚步停在了张国庆的房门前,向四处看了一眼,又侧耳听了听,然后伸手把门轻轻推开了。自张国庆住院后,他房间的门从来没上锁,这是李斌做的决定,而且还解除了屋里的监控,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拿钱的人,自己把钱再送回来。
这个人进了屋后,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个塑料兜缠着的长方形的包,由于是用塑料丝兜包裹着的,那个包在他手里发出丝丝的声音,他紧走几步来到了张国庆的床前,低下在暗中巡视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位置,只见他伸手挪了一下床上的被褥,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靠墙处的一个空隙处,恰到好处的正好夹在了那里。随后他又把床上的被褥挪了回去,这才悄悄的离开张国庆房间,就在这个人走后不到二十分钟,走廊里又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张国庆的房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一闪身进了屋,他似乎很紧张,喘息的声音都能听得到,这个人进屋后,在关门的时候手里拎着的东西竟掉在了地上。他像是吓了一跳,站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动静,才弯下腰在脚下摸索了几下捡起来掉在地上的东西,转过身后慢慢向床边走去,到了床前,伸手把床垫子掀开了一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垫子底下,然后又听了听,这才蹑手蹑脚走出了这个房间。
“李院长,我昨天回来才听说张国庆的事,他是不是把钱放哪忘?要不咱们多去几个人到他房间里通找一下,你看行不?人一上年岁,记性不好,我这人就是拿东忘西的,就连孙子考学这么大的事都记差日子了,提前一天。”
吃过早饭,李斌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不停的看着墙上的电子钟,想出去,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赵大富推门进了院长室。
“噢!原来是你孙子考上大学了!恭喜恭喜!你是说再去张国庆房间找一遍?那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就去几个人再去看看,不过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已经翻了个遍,就差床没倒过来了。”
李斌同意了赵大富提出的这个想法,让他出去通知几个手脚利索的,过来帮忙。
他似乎轻松了不少,坐在了椅子上。
赵大富出去不一会儿,身后便跟来了十几个人,还有几个老太太,马文海也在里面。
“这么多人?也好,人多一点,会仔细一些。”
李斌刚蹙起了的眉,马上舒展开了。
“是的院长,去吧!大伙都惦记这事。”
马文海说了一句。
“那走吧!”
李斌说完领着这十几个老头、老太太向张国庆的房间走去。
“院长,他这屋里除了立柜、电视柜就是这张床了,这柜里啥也没有?几件衣服都抖了好几遍了,不行咱把这床垫子揪下来看看?看他是不是把钱藏在床垫子里边了。”
赵大富十分卖力气的把张国庆屋里除了立柜、电视柜以外的犄角旮旯都找了个遍。
“行!大家认为什么地方有可能藏钱,尽管翻找。”
李斌说完亲自动手把张国庆的被褥抱放在了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床整个的腾了出来。
马文海一伸手把床垫子拿了下来,那是一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垫子不是十分太重。
“看!院上,这里有包东西!”
在床垫子拿下去的那一刻,一个用报纸和线绳缠着的东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院长!这还有一个!”
就在人们为发现了这包东西而惊喜的时候。
赵大富一步来到了床前,在床和墙壁之间的空隙处拽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张国庆的钱没丢?他居然有这么多钱?两包!”
“这家伙真能攒,看样子得有一万多!”
“这人真是的,自己把钱放忘了地方,偏说丢了,真是的,没事害得大家不得安宁。”
大伙一顿七嘴八舌。
李斌一句话没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院长,这下好了,钱找到了,赶紧告诉张国庆一声,让他安心,快点好了好出院。”
赵大富兴奋得好像钱是他的似的。
“奇怪!为什么是两包钱?不是只有八千吗?”
马文海到是十分平静,脸上写满了问号。
“我下午就去医院,把钱交给张国庆,顺便再核实一下,钱的准确数目。好了!大家回去吧!这回都安心了,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耿耿耿于怀了,一切恢复到从前,该玩玩,该乐呵乐呵去吧!”
李斌终于说了一句话,脸上的惊讶换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知道了!院长!散了吧!王老师,走,咱俩下会棋去。”
马文海说完头一个走出了张国庆的这间小屋。
医院的病床上,张国庆听说钱找到了,高兴的病好了一大半,话说得非常明白:我就是有八千元钱,不多不少!
“这八千块钱也许是咱这儿哪个好心人为了平息这件事做的,我会把它在放回到张国庆的这个房间去,如果是谁的,谁就把他取回去!不取,就存在敬老院的帐上,以后用在改善伙食上。”
回到敬老院,李斌对那八千元钱当众做了安排。
敬老院看似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和安宁,可人们心里又增添了莫名的好奇:到底是谁拿来张国庆的钱?又送了回去?还有是谁有那么高的品德为了让敬老院安宁,舍出了八千元钱?就在人们嘴上不说了,心里还是念念不忘这件事的时候,张国庆钱找回来的第三天,敬老院的院长室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位满身飘着油花味的五十几岁的胖男人。
“我找你们院长?”
胖男人黑红的脸上油嘟嘟的闪着亮光,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皮包。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请问你有什么事?”
李斌十分热情的接待了这个人,给他递上了一杯水。看样子这个人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不知是胖的还是累的,喘着粗气。
“我……是送钱的……我就是咱这附近的,几年前开了一家面店。头几天有个老头上我的面店吃面,走后我才发现他落下了一个包,我以为他会回来取,可等了几天也没来,我就给放起来了。我……店里的活忙,一来二去的忘了,今天我媳妇儿收拾屋发现了,我才想起来。给……就是这个包,那老头我认识,他告诉过我他就在对面的敬老院住里。”
胖男人说完一番话,把手里的黑皮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凡布兜递给了李斌。
“我和媳妇儿从来没打开看过,看样子应该是钱。我走了……店里正忙呢!”
没等李斌答复,胖男人一推门,小跑出了敬老院。
李斌楞楞的站在屋里,双手捧着那个凡布包,半天才缓过神来:谢谢你!
等他出去时,胖男人已经没影了。
李斌忙转回身,把凡布包放在了办公桌上,拉开了拉链,里面是用一张海报纸包裹的东西,叠得有棱有角的,打开海报里面是一个花布手绢和白线缠着的一沓子板板正正的钱,李斌一数:整整八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