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冬风扑散在静谧的夜里,夜,很低,低到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天上的月亮。天边淡化的星子隐隐颤动,不知是寒噤,还是哭泣的频率。夜,很静,静到仿佛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医院, 医院像一座远古的囚笼,用无形的烈火炙烤着绝境边缘的人类,那些...…永不得上苍宽宥的人类。在走㾿尽头,那个晦暗的角落,我看见了她,一个恍若一架枯骨的女人,她被揉在宽大的蓝白病服里,微微起伏的胸膛似在向我昭示她还活着的事实,还……苟活着!
我踱步伸手推开门,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氧气罩下毫无血色的脸,她已经瘦得没有人形了,可还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活着,贪婪地吸吮着氧气,犹如一匹恶狼。我嗤笑,忽而瞥见她小臂上隐隐可见的刮痕,犹如乌紫的小蛇,布在竹节般的手臂上——与我手上的别无二致!我似乎已经可以断定她的身份了——在这个虚拟的、毫无逻辑可言的梦中世界里,在我最没有能力的年纪里,我看见了最悲惨的自己。
房门忽然轻启,我看见一位粉裙女子迎面走进,身旁在领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她和男孩都很安静,谁都未曾打破这片刻的死寂。她显然不知我的存在,越过我,用个卑微的姿势蹲守在病床边,捋好床上之人的被角,然后起身,拎起了水盆里的毛巾……
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伸手也拨不开他们眼前的迷雾,但不知为何,在这混沌的时间里,我知道她是谁,毕竟,我们从事彼此最好的知己,她的习惯,我简直能倒背如流了。
病床旁触手可及的电铃在心电图滑成一条平直的线,也从未响过。当我抬眼去看粉裙女子时,她正从阳台走来,我明显的看到她眸中涌起了一汪水,以及,被她捏的得发白的指尖,她手中掂着的毛巾淌下成股的水流,滑落在地面,溅湿了一尘不染的白鞋。
她恍若看不见平直的心电图,忽略掉电铃里刺耳的铃声,在护士对她说节哀顺变之前,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用毛巾,一遍一遍地擦拭着病服袖口外的手,反反复复地说着我和她年少时最美的故事,那些曾经也掩埋在岁月里的故事……
房内涌进了三三两两着白衣大褂的医生护士,她未曾扑在床前痛哭流涕,而是用她最美的风度,与病床上的人,做最后一次道别。
少顷,她微微张嘴,却并未发声,我辨出了她的嘴型——她在唤我的名字。我并不知道,短短的几个字里,包含了多少的深情与友谊。
她终究还是蹲在了床边,抱住男孩,哭得像个孩子
我举步上前,欲拥她入怀,可我每上前一步,周围的影像便倒退一尺,我伸出的双手在风中顿了许久,像极了雪夜里向地主乞求热源的乞儿,滑稽极了。
最终,我还是止住脚步,距她一尺外,不敢上前。
隐隐的,我看见窗外滑落一颗星,似青春的一句号,不完美,但好在华丽又璀璨,划过的弧线在心中漾起一卷波澜,扬起一点水花,最终还是湮没在汪洋里。
最后的最后,时光替我打破这个梦,在我的脑海中,在莫须有的世界里,却住着一个最真实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