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悄悄遗忘
周六的早晨，康明哲宿醉还没有醒来。昨晚陪客户喝多了，他还没睡醒就接到老婆乔莉的电话。
“康明哲，请你解释下，你从司账户转了五万元钱到你卡上，又从卡上提取了现金。这笔钱去哪儿了？”
他们共同经营着一家公司，乔莉平时在家带孩子，周未去检查账务，所以乔莉清楚他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
康明哲挣扎着坐起来，说：“去年，李老板投资差钱，苏小梅借了五万元给他，是我做的担保。现在你知道李源的情况，他一时还不上，苏小梅也确实困难。所以我先垫上了……”
“康明哲，怕没这么简单吧！李老板只是破产了又没死，凭什么你大手一挥就把五万元给他？你翅膀硬了是吧？你不想想，你怎么有今天？！”
原来就痛的头，更加剧烈地痛起来，十几年来但凡康明哲一点不如她的意，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乔莉都能扯到这上面来。
见他不吭声，乔莉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苏小梅是他公司的员工，李老板是他生意场上多年的朋友，两人相互有业务往来，私下关系也好，李老板经常到康明哲公司来喝茶。后来他跨行投资急需要钱。康明哲借过几次给他，一个月一分的利息，利息和本金都能按时还上。
苏小梅老公生病去世后，她一个人供房，还要养婆婆和五岁的女儿，压力很大。看到李老板为人耿直，想到她的几万钱存在银行利息低得可怜，有一次她见他又来找康明哲借钱，便主动借给他。
这一年李老板生意受挫，刚开始一个月还不上利息，苏小梅还不急，到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利息依然没付。苏小梅着急了，她孩子体弱多病，这下又生病住院了，她找到李老板，他认账却付不出钱来，她只好拿着借据找到康明哲。
康明哲也后悔不已，他当初打借条时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他拿着借条去找李老板，他家已被债主围得水泄不通。房子车子都变卖低了债，仍旧还差一大截。要还上苏小梅的钱，估计是希望渺茫了。
康明哲垂头丧气地回来，他打听到苏小梅孩子在儿童医院，便开车过去探望。到了医院停好车，他拐进医院旁边的超市打算买点探病的礼物。
走到拐角处看到苏小梅。她正在专注地选巧克力，先拿起一盒透明盒子，弯着腰仔细看价格标签，然后放下，换了一块小袋装的德芙，看了看放下，又拿起一块士力架。
她拿着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在货架面前发了会呆，下定决心似地拿着士力架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康明哲感到一阵心酸。他曾经也这样困顿过，也曾这样在温饱线上挣扎过，五万元钱的份量对他现在来说轻如鸿毛，可是对苏小梅来说却重如泰山。
康明哲看到苏小梅离开超市，他选好礼物，又开车回公司，傍晚才赶到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听到苏小梅的女儿说：“妈妈，你好笨哦，你都不认识费列罗！我要的是费列罗，是有花生的巧克力！不是士力架哦，你下次不要买错了哦。”
康明哲进去说：“小家伙，是不是这个啊？”他手上提着一大盒巧克力，还有两箱酸奶，一箱水果。整个人身上挂满了东西。
苏小梅赶紧来接，他挡住了，让她取下他腋下夹着的纸袋子。苏小梅取下来打开一看，是钱，紧紧地扎着，一共有五捆。
她欣喜地问道：“你收回来了，你怎么收回来的？！”康明哲说：“我和他是什么交情，他再还不上别人的钱，也不能不还你的啊！我可是打了担保的。”
苏小梅小心地收好钱，笑容在她皱纹若隐若现的脸上轻快地跳跃，让康明哲感到一种朴实的安宁。
得知他还没吃饭，苏小梅执意要请他吃，他看到病床前有堆方便面，便让苏小梅给他泡一袋方便面。她买的最便宜的方便面，没有一次性包装桶，她只好泡了两袋，装在她的碗里递给他。
康明哲端过碗大口吃起来。她觉得过意不去，康明哲说这有什么呢，他初创业时吃的苦比这些多了去了，在最穷的时候，连吃方便面都是奢望，只能买最便宜的馒头填饱肚子。
苏小梅说：“老板，你真能干，听说你起家时，只有二三十万元钱，能把事业做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康明哲说：“是的，这二十万，还是找岳父借的。他的恩德，我这辈子也还不清。”说完却叹了口气。他起家的二十万，本该是家人对他最坚实的支持，却成为他最深的桎浩。他无论多么努力，在她妻子和娘家人眼里，都是依附他们发家的软蛋。
康明哲接完乔莉的电话，把这件事前因后果想了一遍，他还是觉得他应该那么做。只是没有事先给乔莉商量，确实是他的不对。还没等到傍晚，乔莉便气势汹汹地回来，劈头盖脸地把一张纸扔到他脸上。
他拿起来一看，是那张借条，乔莉说：“康明哲，你胆子长大了是吧？你明明问了刘律师了，这张借条并没有写明担保日期及归还日期。你的担保责任，从这张借据立下之日起只有六个月，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你根本就不需要去还这笔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明哲说苏小梅是老员工了，为公司付出了很多，而且她现在条件确实困难，他先代付着，以后李老板会还给他的。
“屁！李老板都年过半百了，你以为他还能东山再起？几万元，你拿起就往苏小梅那里扔，你现在发达了，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当年穷得叮铛响的时候……”
接下来骂他的话他都能背了，是的，他和乔莉才在一起的时候他一无所有。他承认当他知道她家条件那么好的时候，他确实暗中高兴，从而更加卖力地讨好她和他的家人。
他爸妈很看不上他，可是乔莉一心要嫁。结婚后他厚着脸皮找岳父借了二十万元创业。
这些年来，他卧薪尝胆地干事业，挣的钱都交给乔莉管，他确实对岳父一家充满感缴。可是他觉得他打拼这么多年，有处置五万元的权利。
虽然从法律上来说，他可以推卸责任。可是，当看到苏小梅那么需要钱给孩子提供一个安定的环境的时候，他觉得他的良心在拷问他，在谴责他。
乔莉发泄完气呼呼地走了，每次都这样，一吵架就回娘家。康明哲想，按惯例过几天岳父岳母会一起回来谴责他一顿。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隔三差五地要来提醒他对他们当年的支持要终生铭记。他们持之以恒地帮女儿在家里树立绝对的权威。
他没有等太久，周日，苏小梅来找她，她的一边脸青紫，她交给他一个纸袋子。
他不解，苏小梅说：“老板娘找过我了，她说她问过律师了。你没有责任付这笔钱，这里是一万五千元，是我收了一年多的利息，我把这笔钱给你，就当我没有借钱给李老板吧……至于其他的……我现在真的需要钱，就当是预支给我的工资好吗？”
乔莉居然去打苏小梅，太过分了，她在家强势惯了，没想到，现在更加变本加厉了。
“你别说了！钱你拿回去！当时没有写担保的期限，也是因为三方都相互信任才会没有咨询律师。我对这个事情有责任，乔莉，她也不是光为了钱……”他苦笑了一下：“她是对我私自处置这笔钱不满……”
说完，他坚决地把钱推给苏小梅，让她回家去了。
第二天，岳父岳母来公司，把他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然后开车带着他离开公司，当他下车时，才发现到了民政局。
一纸离婚协议放在他面前，乔莉一脸刚烈地坐在那里，面前摆着户口本。他看了看那份协议，孩子归她，公司她有一半的股份，用家里的不动产和现金置换，总之财产的大部分归她……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无所谓了，她要的一切，他从来都不遗余力地去满足她。在这场婚姻里，他一开始就是卑微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终于明白，他向岳父借了二十万，他用勤劳的双手把它们增长了几十倍，但是乔莉及他们一家始终认为，他们是那个壹，康明哲是零。挣再多钱，都只是壹后面的零，没有他们当初的支持，他康明哲什么都不是。
他终于明白，不平等的婚姻，在他借钱的那一刻已经定型。这十几年来，他不过就是他们家的长工。
他用颤抖的手在协议上签了字。离婚很快办好。
乔莉被她爸妈雄纠纠气昂昂地带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康明哲，他颓败地坐在那里，阳光下许多白发夹杂在青丝里若隐若现。
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她坚决要嫁给他的时候，她曾想要给他世间最完美的幸福。
坐在车上，想起他颤抖的手，她生出一份始料未及的慌乱。短暂的沉默后，她爸爸妈妈开始义愤填膺地数落他，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苍白的脸，上面写着与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持坐的正气背道而驰的犹疑，她想借助他们的数落，让自已虚张声势地振作起来。
可是，她没出息地想到一个这十几年来从没想到的问题，她到哪里去再找一个人，给他二十万，让他去开疆辟土地给她打造一个王国，并在里面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千依百顺？
在急速地滑向绝望的过程中，她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想，他也许会回来求她的，毕竟没有她当初的帮助，他就没有今天。毕竟他从来没有一次违背过她的意愿，想到此，她苍白的脸又有了一丝血色。
她坐直了身体，将有无数个漫漫长夜，供她去猜想这个迷题的结局。时间会证明给她看，他会回来，还是会永远的离开。
扫一扫手机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