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儿,他穿着深蓝色羽绒服,没有拉拉链,故意露出里面的衬衫和马甲,骚包的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斜倚在医院阳台的围栏上,背着光,口鼻里呼出的气在接触到冷空气时瞬间雾化,我隔着那些雾气,眼睛笑成了月亮。
“你好,请问济中医院在哪?”
至今我还记得他呆呆的闯进我的世界,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身上一层裹一层,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露出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在江南的街道上算是个奇葩的存在,还好,当时我笑的并不特别震天动地,但他还是生气了,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更无辜了,不知是羞涩还是气氛,眼周一圈皮肤晕染起了粉红,我收起笑出的眼泪,用实际行动向他道歉。
那是所私立医院,专治白血病,价格高昂,我不会认为他是去里面看病的,他那时也没说,带着独有的对待陌生人的警惕和防备,直到看到医院的牌子,和高高的住院楼,他才吝啬的对我说了声谢谢,本是不该再次有接触的陌生人,我却鬼使神差的和他加了微信。
“言旭,恩,挺好听的。”
我没看到当时我是以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的,事后据我对面的当事人说,我就像拐卖小红帽的大灰狼,眼睛里发着光,坏坏一笑,他当时心跳都加快了,我打趣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他笑了,也没有反驳。
我属于那种见面不聊天,隔着屏幕能侃一座大山的,也许是屏幕背后不用观察对方的脸色表情,不用虚与委蛇,不用因为说错一句话而装出抱歉万分的样子,只在屏幕后面吐吐舌头,说一句对不起,然后皆大欢喜。
可我面对他,第一次有了屏幕后面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成为话题终结者,就是成为被终结的那个,所幸,我还是初步的了解了一下他的本身。
一个特别怕冷的北方人,喜欢冬天,喜欢雪,喜欢看月亮,喜欢日本文学,他没有上过大学,据他说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又鬼使神差的问了句是去济中看病的么?天知道那一刻我心跳都漏了一拍,因为他说,是。
我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可遇到他的时候,我所有的乐观都变得摇摇欲坠。
“九日!”
我穿着过年准备的新衣出现在他面前,妄图从他眼里找到一点惊喜。微信上,我熟络的给他起了个昵称,“九日”。我叫他的时候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不开心,幸好,雀跃的心情像偷吃了蜂蜜的小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不是不开心,而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我从不询问他的病情,只是每次去医院他都会瘦一圈,原本白皙的脸散发的是病态的灰白,我隐隐猜到了一些,心酸的无以复加,我觉得我是恋爱了,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他的兴趣爱好慢慢成了我的。
“我想我是恋爱了。”
我试探着跟他说了这句话,第二次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不同的情绪,不可置信,对,不可置信。
我的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果然我对他还是不一样的。
“九日,咱俩凑合过个圣诞节吧,顺便后面的情人节也凑合过了吧。”
我第一次对着男生表白,脑袋混沌的不知道嘴里说的什么,眼巴巴的盯着他,不想错过他一丝表情的变化。
“说,是不是对我蓄谋已久?”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以这种语气说话,亲昵的像一对恋人,他因暴瘦手背上突出的蓝色血管拨动着我的每一寸神经,也是我第一次触碰到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我笑着说,这双手应该弹钢琴去,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眼睛明亮。
我的乐观又回来了,开始查资料,对于他身体好的一切,我第一次尝试把两个人活成一个人的欣喜甜蜜,遇到他每一个第一次都被我藏在心底,牵一发动全身,直到溺死在爱情编织的梦里。
圣诞节如约而至,我看着他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第一次把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小马甲,骚包的一发不可收拾,我抱着他不肯撒手,他背着我走在医院的小路上,小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他自然卷的头发上,我会伸手揉乱,落一粒雪,揉一把。
“其实我还是喜欢冬天的,尤其下雪的时候,空气带着冷冽钻进人的肺里,看着满地的白色,就像全身都清洗了一遍,毛孔,血液,五脏六腑,就连脑子里都清醒了。”
“那我决定了,我也要喜欢冬天,喜欢雪,就是南方不下雪,下了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这不是下了么?喜欢不一定要时常看见它,把它藏在心里也是一样的。”
那天,他背着我走了好久好久,我伸出手把他冰凉的脸包在手里,心里却难以复加的荒凉。
“带我去一次北方吧?”
我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有反驳的余地,他也没有反驳,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了最初的光彩,我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朋友们都说他是个坏人,明明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还祸害我的感情,让我尝到爱情的甜头,却不能尝到最后。可我知道,是我先招惹他的,明知道他心底最薄弱的一层,却如履薄冰的在那一层上面生火,企图把冰层融化,带着二十一年的执拗和决心。
“他只是我人生路上难以磨灭的一道印记,我却是他生命尽头唯一的曙光。”
我把微信QQ签名换成了这句话,再也没有人质问我到底想的是什么了,他也在那天彻底变了一个人,我知道,我终于把那层薄冰融化了。
“你知道么?夏目漱石曾经把月色真美翻译成我爱你。”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背景是满目的白雪,阳光还在,在他身上铺了层金黄,我用手作遮阳帽,眯着眼睛对他笑。
“帅哥,你快把我帅瞎了。”
后来,我们还是回到了医院,他的自然卷离他而去,我只好摸着他光滑的脑袋笑嘻嘻和他开玩笑,说他当了和尚也是个帅和尚,我问他日本的和尚是种职业,是可以结婚的吧,他没有说话,只有我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眨眼间,病床上干干净净,没有我的王子,没有我的九日,没有我的小和尚。
我还是继续说着,没在屏幕后说出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到嗓子干哑,说到泪流满面,说到情人节的雪铺满了天地,他还是没有握住我的手说一句,我回来了。
一切都不真实的很,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像我做的一场梦,除了我的QQ微信签名还是那句话,除了那件蓝色羽绒服,除了压在我心底满满的回忆,除了那句我爱你。
有人说用月色表白是日本人的含蓄,直到我看到如月色一般美丽的雪原,一样清冷,一样映照着恋人的心,我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表白,而是一句平常的情话,一种一看到就想和自己另一半分享的心情,一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我想着他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成了这世间最真挚的情话。
我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儿,他穿着深蓝色羽绒服,没有拉拉链,故意露出里面的衬衫和马甲,骚包的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斜倚在医院阳台的围栏上,背着光,口鼻里呼出的气在接触到冷空气时瞬间雾化,我隔着那些雾气,眼睛笑成了月亮。
我朝他走过去,手臂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