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尔尼克故事集》是一本由[保] 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著作,宁波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8.00元,页数:30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佩尔尼克故事集》读后感(一):译者序
译者序
幸福其实很简单
距《佩尔尼克故事集》的汉文版译作完成将近两个月,随着出版之日渐近,欢欣之余,重温了本书所有故事。虽是“重逢”,却似“初遇”。记忆深处的感动,如拔了木塞的白兰地,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本书作者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是保加利亚知名小说家,同时也从事着英、法、德语的文学翻译工作。几近耳顺之年,她依旧笔耕不辍,斩誉不断。她的长篇小说《星期四》(Thursday)荣获保加利亚作家协会颁发的2003年保加利亚最佳小说奖,在2015年的意大利辛巴达国际比赛中获得第二名。而本部作品——《佩尔尼克故事集》,获得了2013年巴尔卡尼卡最佳图书奖,其中,《重生》(Vassil)入选英国广播公司(BBC)2005年度全球短篇小说大赛十佳故事,《鼹鼠血》(Blood of a Mole)被丹麦和美国的中学教科书收录。其他各种奖项不胜枚举。
2018年9月,伊蒂莫娃受邀参加在宁波召开的中国—中东欧文学论坛。在论坛期间,她对小说集翻译成汉语出版,表现出极大兴趣。本选题的引进作为文学论坛的成果之一,是中国与保加利亚文化交流的良好见证。
伊蒂莫娃的小说构思巧妙,笔触细腻且张力十足。她擅以语言为画笔,将巴尔干半岛特有的地理风貌勾勒得栩栩如生:广阔的平原,荒芜的高地,幽深的河谷,巍峨的山川……随后,她又似乎漫不经心地往上头添了几笔,于是,这片“上帝的后花园”变成了充满故事的人间。
既是人间,便有悲欢离合。作者以独特的视角,向读者呈现了保加利亚女性丰富的情感世界——有的忧伤婉转,有的缠绵悱恻,有的热烈浪漫无比,有的决绝坚定。例如,在故事《鲜花开在风雨后》(Flowers After the Storm)中,六次出现了“幸福其实很简单”,但是,那些看似简单且触手可得的幸福,最终也只能在主角的噙泪追忆中浮现。这篇故事我是一气呵成翻译完的,结束的那刻,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将这份痴男怨女间的羁绊与离别经历了一番。
作者是位高明的作家。她时常在故事高潮之际,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有几次,按捺不住好奇心,我发邮件问她:“这个故事,后来会怎么样呢?”她的回答总是那么机智,又带着一份俏皮:“你希望剧情会如何发展?嗯,好了,这会儿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佩尔尼克故事集》大多数的主角为女性,而书中的故事就像是喝了烈酒后的女人们。她们有的神色颓然,有的醉姿似狂,也有的媚态横生!幽暗的宠物店,寒夜的车站,泥泞的山谷,狼藉的书房……故事里头充斥了保加利亚女性的挣扎、犹豫和绝望,但更多的是逆境中的不甘不弃,是勇敢、坚毅与乐观。她们时而像犟驴,为了追求梦想和幸福不计后果,令人瞠目结舌之余心生钦佩;时而似浓烈的白兰地,令男人品味后头痛欲裂又为之疯狂。
最后,不揣浅陋地附上本人小诗一首,向伊蒂莫娃的作品致敬,向这满是磨难与苦楚,却又充满希望与救赎的人间致敬。
Happiness is a simple thing.
Coffee, music and rain.
Happiness is a simple thing.
Turn your smirk into a grin.
Happiness is a simple thing.
A greeting from you, my darling.
幸福其实很简单:
细品咖啡,静赏音乐,
窗外绵雨作伴。
幸福其实很简单:
嘴角扬起,收起不屑,
脸上笑容灿烂。
幸福其实很简单:
亲爱的,
一声来自你的问候,
便足以让我面对
世上所有的困苦艰难。
胡咏平
2019年7月15日
《佩尔尼克故事集》读后感(二):致敬这满是磨难与苦楚,却又充满希望的人间。
《佩尔尼克故事集》两个人相遇是缘,相知相识到相守更是需要好好把握这缘分,而和好书相遇也是一样的,是每时每刻对好书得渴求,让我终于遇见你,这本《佩尔尼克故事集》显然是我近段时间遇到的最喜欢的短篇小说集了。
哈,谁知道我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带回来这本书,我不知道它的作者,没听过它的故事,也没有人推荐过,书的名字还怪拗口的。可是纵然这样,我还是冲着那句塑封上那句“我们的生命不过是一场温柔的疯狂”,把它带回了家。
小说作者兹德拉拉夫科·伊蒂莫娃出生于保加利亚西部城市佩尔尼克(我猜或许书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城市,所以取名用了这座城市的名字),她是小说家、文学翻译家,有多部作品获奖,这本书也收录了一些精彩的获奖的短篇小说。
而我最喜欢的,短小精悍却又精彩万分的要属第二个故事《鼹鼠血》。所有一切的发生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从主人公善心大发的第一次“献血”,我就有不大好的预感,而当事情果真如我料想得一般发生了,我却又觉得后背一凉,毛骨悚然。
原来一个善意的谎言引出得不是预期的善之普及,反而激发了人性的贪婪,既然你第一次能救他人,那么自然可以救之后的我,我们,救所有人,当我看见书中描写的,
“鼹鼠血!鼹鼠血!” 他们开始大喊,开始尖叫,开始互相推搡。他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一个病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刀子我仿佛觉得自己是那个救人者,又仿佛是拿着刀子呐喊的人,又或许是那个急需鼹鼠血救命的病人,角色切换着,已经是一身冷汗。
《他人即地狱》这不禁又让我想起近期大火的一部韩剧《他人即地狱》,而这副景象何尝就不像是地狱一般,他人成为了我们的地狱,我们又会是谁的地狱,众所周知的,这个世间并不宜人,满是苦楚和磨难,但是如果作者只能让人看见痛苦那注定不是一个好的作家,诚如作者所说。
如果我们能从阅读的作品中,稍许忘掉一点困苦,能够做点什么,做些什么,为了这个世界能够更美好而略尽绵薄之力,能够帮助自己找到,也是为了能够帮助他人,看清自己的不足,找到明辨是非的能力,保持自己智力的纯洁性,不为影响力出卖自己,也不为金钱出卖自己,守护好自己的灵魂,这就是她写作的意义,也是我们阅读的意义。
我第二个喜欢的短篇故事是《倔强之人》,如果我有女主百分之一的勇气,或许就敢大声告诉对方我喜欢你了,哪怕被拒绝也毫不气馁,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喜爱,也收获了爱情。
我想自己从书里获得的不仅仅是片刻的欢愉,还有笑对人生的魄力,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这世上有苦难也有幸福,它值得我们为之奋斗终生。
希望你也能从书里找到你要的一切,向这满是磨难与苦楚,却又充满希望的人间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End。
《佩尔尼克故事集》读后感(三):倔强的爱和不屈的抗争
《佩尔尼克故事集》收录了保加利亚著名作家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的21个短篇故事。作为这部作品中文版的出版人之一,我以为英文版的书名“Stories From Pernik”中的stories可以替换为tales,这些故事具有寓言性和传奇色彩,作者用诗的笔调审视生活,语气和一般的客观讲述明显不同。
作者把这些故事安排在她的故乡,位于保加利亚西部斯特鲁马河畔的佩尔尼克,这个地区靠近塞尔维亚,为南斯拉夫民族聚居区(南斯拉夫民族是一个不断自我抗争的民族)。这些故事虽然篇幅短小,但是几乎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一个个性鲜明的当地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形象集中起来,影响了读者对于佩尔尼克地区浓烈的风土人情的想象。这些女性对爱的勇敢追求也意味着对命运的不屈抗争,释放了独立、解放、深情、慷慨的力量。
其中的许多故事写到了酒,酒是这些小说的突出意象——如果视之为诗体小说。《倔强之人》开篇写道,“我们一家子都是倔强之人。的确,我父亲嗜酒成性,但他能做出南保加利亚最好的山茱萸白兰地。”“我”爱上了既帅气又会修老爷车的格里沙,“他财源滚滚,但是我毫不在意他有多少钱,我只在乎他这个人”。可是,即使在父母眼里,“我”也是一个“傻瓜”,一个平凡无奇的人,格里沙对“我”的大胆表白的回应是“我宁愿娶一条虫子也不会娶你”。父亲为了让人来喝他的浓烈的山茱萸酒,想出了一个山地赛车的彩头:“在这场‘豪赌’里,参赛者必须驾着马车,从紫山之巅出发,穿越这片红色的土地,然后沿着一条路直达血色峡谷的谷底。”这场冒险的豪赌是拒绝女人加入的,而“我”不听劝阻,倔强地和马一起飞过悬崖峭壁,不仅没有成为笑柄,而且“大难不死”,赢得了胜利。最重要的是,“我”赢得了格里沙的爱,按照规则,他还“得爬到酒桶的顶上,然后在上面待上一个小时”。这个笑中带泪的故事,这个俏皮的结尾,将爱的尊严与勇敢描绘得如烈酒一般火辣辣。《秋风》里是这样描写用山楂、黑刺李和西洋李酿成的白兰地的:“它们尝起来狂野浓烈,闻着就像高大环柄菇,发酵时如同渡鸦展翅,咯咯作响。”还有一种更便宜的“泔水酒”,“这些吉卜赛人用卷心菜叶、芜菁,或者还可能用煤渣,调配出属于它们的白兰地。喝了这种酒后,人们通常会头痛欲裂,酒杯壁上则会留下蓝色”。西玛在居住的大多数是老年人的村庄里以售酒为生,两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掘墓人斯托伊科、流浪汉亚尼带给她肉体的沉醉,他们的离去又使她凛冽如秋风。劣质酒的精神致幻效果与不屈的生存抗争力量形成了激烈的关系,既是相似的,又是冲突的,二者在灵魂与肉体之间出入变幻,如恶魔又如神灵。作者极有表现力地借助酒的喻意写出了人性的复杂与爱欲的深渊。在伊蒂莫娃的这些小说中,酒不是可有可无的标签,而是让文本流动起来、燃烧起来的动力。
作者常常把小说当作寓言来写。从题目看,《石头的寓言》就反映了这种创作意图。一个讲故事的中年妇女扮演了“人生导师”的角色,或者是寓言家的角色。在她的经历里,男人和她喝酒,对她说完愚蠢的谎话后,又到另一个女人那里继续胡言乱语,醉生梦死。她看透了:“男人都是石头,全部都是,无一例外。如何对待男人,取决于你。你可以把他像个大磨盘一样栓在脖子上,然后跳进河里,溺水身亡;也可以将他扔进泥地,然后踩着他,让你的鞋子不沾上一星半点泥土。”可是,她还是没有对人间的爱情绝望:“所有男人都是石头,但只有一个人是宝石。他是你的男人。”伊蒂莫娃的代表作之一《鼹鼠血》也是一个寓言故事。一个儿子生病了需要鼹鼠血救命的女人,得到了“我”用自己的鲜血冒充的“鼹鼠血”。正在“我”为之感动、欣慰之时,又一个人、一大群人前来索要“鼹鼠血”,他们其实已经知道这是“我”的血献之举,爱心不但没有激发善意,反而引来贪婪和无耻。这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鼹鼠血》的结尾是如此锐利:“他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一个病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刀子。”病态的、嗜血的人性之恶令人产生了恐惧与警觉,更令人沉痛地思考何为救赎的精神。《花岗岩》是作者为数不少的一部以男性为主人公的作品。肖恩是一名做过很多年的挖掘工,“挖掘工是没有性别的人”,“挖掘工都是失败者,卑鄙的下等人”,穷得“缴纳不起性别税”,这是多么荒诞啊!可是他“希望艾雅不要跟他一样是一个挖掘工。他希望能挣得足够的钱来为她赎身,为她缴纳性别税”。肖恩活成了一块花岗石,“他雇了一个挖掘工,把她的名字刻在了他化作的粗糙岩石上”,可是这块石头破裂了,“她的名字不见了”,这是多么悲哀啊!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艾雅从破碎的花岗石取出了红宝石,但是她不知道这是肖恩的生命与爱的结晶。正是爱之真、爱之美使肖恩成为了最神秘的红宝石,成为了自己所期待的永恒的模样。在这个寓意深刻的故事里,肖恩内心的呼唤与祈祷一再低回,犹如乐段中的旋律重复、诗歌里的重章叠句:“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面包,你是我生命中难以忍受的饥饿,你是我的彼岸,是我的一切。”对“性别税”的反讽,又体现了作者对爱情和性别的独特思考。
作者的语言热烈、敏感,既有细节的准确真实,又有想象的出人意料。她把野蛮生长的杂果子酿成了烈酒,她从粗糙的花岗岩中提取了宝石,她在艰难的现实中发现了诗意,她给卑微的生命插上了翅膀。在她的笔下,每一种事物都是值得理解与关怀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充满苦难、残酷、疼痛、创伤的故事里,却有着自我愈合的温柔和自我拯救的坚强。她写的是命运之书,也是传奇之书。她敬畏真相,忠实于体验,却绝不复制和摹写平庸的、常规的生活情节,她既是高超的现实主义者,又是严肃的诗人和寓言家。这样的写作超越了人工属性和技术规则,但是作家的立场和视角却没有任何优越感,任何一处的比喻、夸张、悖论、反讽、象征,都符合人物的本质和故事的逻辑。她和那些人与事物扎根在同一片土地上,感同身受,互相照拂,努力向上,倔强地爱着,不屈地抗争着。末了,我特别要补上一处闲笔:小说出版前,我邀请北京外国语大学汪剑钊教授写序,汪剑钊注意到,在与伊蒂莫娃的一次聚会上,发现伊蒂莫娃爱吃辣椒,甚至专挑菜肴里作为辅料的辣椒吃。而在《秋风》中,伊蒂莫娃将佩尔尼克表述为一片“只产土豆与辣椒的土豆”,“这里的辣椒能辣得让你怀疑人生”。不怕辣,辣不怕,在近乎怀疑人生中确立爱,也许这是由作家在这片贫瘠而顽强的土地上形成的性格所决定的。
——袁志坚
《佩尔尼克故事集》读后感(四):《佩尔尼克故事集》:完美呈现人性的美好与贪婪
提起中东欧文学,或许很多普通读者都不太熟悉,因为一直以来,我国对中东欧作家的推介多少有些生冷,除了名气比较大的捷克裔作家米兰•昆德拉,能不断被人们提及的著名作家并不是太多。
所以在2016年,中国和二十几个中东欧国家举办第一届了“中国——中东欧文学论坛”,旨在促进中国和中东欧文学的交流与发展。
也就在2018年第二届宁波“中国——中东欧文学论坛”上,有一位来自保加利亚的女作家以及她的作品引起了中国读者的极大兴趣,她就是——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
说起伊蒂莫娃,她不仅是保加利亚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而且在国际上也很有影响,她的由21篇短篇小说组成的《佩尔尼克故事集》,在2013年就获得了号称“巴尔干诺贝尔奖”的巴尔卡尼亚最佳图书奖。
这本小说集之所以叫做《佩尔尼克故事集》,是因为里面的故事都是发生佩尔尼克及其周边地区。不得不说,伊蒂莫娃讲故事的水平非常高明,不仅语言生动有趣,对人物灵魂的挖掘也很深入,她尤其喜欢在故事的高潮处戛然而止,让读者在意犹未尽中展开无尽的联想。
01、别样女孩儿的别样爱情
纵观人类文学史,爱情似乎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而年轻女孩儿情窦初开的爱情,也常常被作家书写的动人心魄。
有一个女孩儿,她相貌平平,除了倔强,浑身上下没有一样特长,但她喜欢上了一个方圆百里最优秀的男子。
“我宁愿娶一条虫子也不会娶你。”面对女孩儿的告白,他这样回答说。
“再见,格里沙。”女孩儿一脸无所谓的告别了男子,然后冲破了所有人的阻拦,参加到一场豪赌中——架上马车在崎岖的土道上一路飞奔到终点。因为豪赌的奖品是:让格里沙免费为她工作一整天。
这是伊蒂莫娃的短篇小说《倔强之人》里讲述的故事,虽然女孩子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主题并不新鲜,但是这篇小说却写的别具一格。
首先是人物落差。平凡女孩儿和卓越男子之间看似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而且男孩子对爱的拒绝,完全可以将一个女孩儿的自尊击得粉碎。
由此,女孩儿的“倔强”也鲜明地展示出来了:她全然不顾所有亲人的奚落和阻拦,为了得到对男孩子一整天的“使用权”,她彻底拼上了身家性命,相信每一个读到这一节的读者,都会为之动容。
其次是内容生动。家里为了阻拦女孩儿参加豪赌绞尽脑汁,女孩儿为了逃跑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家里不给马,她就牵出了眼前唯一的活物——那头“又瘦又倔强”的驴,两个同样倔强的“人畜配”也被作者渲染的妙趣横生,让读者忍俊不禁。
还有,小说对女孩儿个性的渲染也让读者眼前一亮,当女孩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赢得了豪赌的胜利时,她的坚韧也赢得了男孩儿的爱慕,可是面对男孩儿的表白,女孩儿的倔强再一次袒露无遗:
“安娜,亲爱的,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格里沙问。
“我得考虑一下,”她说:“但你得爬到酒桶顶上,在那里待够一个小时!”
为了你,我可以历经磨难,但是面对你爱的表白,我不仅要矜持一下,而且你还得满足我的条件才可以(当然是不难完成的任务)——这就是伊蒂莫娃笔下的倔强女孩儿,任性中透着执着,热烈中带着浪漫,她赢得的不仅是心上人的爱情,还有无数读者的喜爱。
02、人性的贪婪是最难治的病
伊蒂莫娃不仅可以写出让读者开心快乐的故事,也能用冷峻的笔锋鞭笞人性的贪婪,残酷到足以刺痛读者的心灵。
《鼹鼠血》就是这样一则故事,它不仅是伊蒂莫娃的代表作,还被收录到丹麦和美国的中学教科书中,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它所具有的深刻的现实意义。
小说中的“我”是个开动物药材店的生意人,虽然自己的店铺一直惨淡经营,但是面对一个来为自己生病的孩子购买“鼹鼠血”的顾客,“我”善心大发,用自己的血“冒充”子虚乌有的鼹鼠血赠送给顾客,以此来安慰这个绝望的母亲。
可是这份善良得到的不是感恩,而是无数顾客来到店里索要“鼹鼠血”,即使他们明知道这是“我”的血,却依然手拿锋利的刀子在店里尖叫、推搡,像一个个不知满足的吸血鬼。
看到这个故事,或许不少人都会联想起一篇中国的短片小说——鲁迅先生的《药》。
同样是人血治病,鲁迅先生写出了封建社会人性的麻木和愚昧。在他眼里,所有围观屠杀革命者的群众都是病人;而伊蒂莫娃则写出了偏远乡村人性的自私和贪婪,虽然拿刀的顾客是为了家人治病,但他们本人何尝不是贪婪冷漠病入膏肓的病人呢?
人性的弱点在作家平静的叙事中被一层层地揭开,鲁迅先生的小说是在预料之中,而伊蒂莫娃的小说则在意料之外。
因为在《鼹鼠血》这一章节中,主人公“我”因为帮助了他人而感到寒冬都变暖了,这种发自内心的善良一时间也温暖了读者。
可是这种温暖并没有持续到最后,因为“我”的善举换来的不是感恩,而是变本加厉的索取,虽然这种转折残酷得让人不忍卒读,但是人类的冷血有时候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人类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那么,人世间还有比善良被毁灭更刺痛人心的吗?
03、再冷酷的内心都有残存着些许温情
作为一个擅长书写小人物的短篇小说家,伊蒂莫娃还把视角投向了中年人的婚姻危机,在这种危机中,读者既看到了脆弱和善变,也读到了善良和忠诚,这就是《雨点儿》这部小说带给读者关于婚姻和人性的启示。
在这篇小说中,主人公“雨点儿”是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狗,它是女主人最心爱的宠物。但是男主人在对已经变成了“黄脸婆”的妻子产生厌恶之后,也一同厌恶起了雨点儿。
而雨点儿似乎觉察到了男主人想要摆脱这份婚姻的念头,总是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他。直到有一天,男主人真的坐上了远去的火车,雨点儿就像灵魂被拿走一样,拼着老命在大雾中奋力追赶。
读到这里,我们的内心虽然感到酸涩无比,但我们也似乎读出了某种隐喻,“雨点儿”难道不就像女主人的另一份潜意识吗?
婚姻中,我们有多少中年女人也是像雨点儿一样,在丈夫的厌倦中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的爱情被人像手纸一样丢弃。当丈夫离家之后,她们仿佛觉得天都要塌了,哪怕拼上性命都要去挽留丈夫的爱。
可是人性终归是善变的,男主人在度过了一段无疾而终的艳遇之后,再次遇到了雨点儿。当雨点儿激发了他的柔情和眷恋之后,他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雨点儿,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而雨点儿的不离不弃,则是让一份无爱婚姻再次死灰复燃的动力。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温情的故事,和《鼹鼠血》先温暖后冷酷的发展线索正好相反,《雨点儿》是先冷漠后柔情,最终留给读者的是绵长的感怀和欣慰。
这就是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她用手中神奇的画笔,把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用各种各样的故事呈现给读者,她让读者在或哭或笑、或激动或冷静的心绪中去见证了真实的人性,同时也感受到了文学的强大与理性。
《佩尔尼克故事集》读后感(五):序 / 佩尔尼克——保加利亚的“约克纳帕塔法”
今年四月,我应邀参加了以“从群山到平原的礼赞”为主题的第三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这次会议有五十余位诗人、作家参加,分别来自中国、日本、奥地利、格鲁吉亚、立陶宛、洪都拉斯、摩洛哥、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十多个国家。行程安排非常有意思:第一站是西昌邛海,嘉宾们首先体验了一把高原上的“临海”抒情;随后又“涉水”乘车来到了彝族人聚居的第二站——布拖县;第三站是泸州,这是一座山城,随处可以体验到酒的存在,它也是此次活动的主会场,中外诗人在诗韵酒香中畅叙各自对诗的理解,对酒的赞美,讨论地域性与创作的关系,它的文化之根和局限;最后一站是成都,宾主们从连绵起伏的“群山”来到了镜子似的“平原”,在此分别,互道珍重,回到各自阅读和创作的家园。
来自保加利亚的伊蒂莫娃是这次与会的代表之一。她中等个头,身形偏瘦,皮肤黝黑,穿着相当朴素,言行也非常低调,略带一丝乡土气息,而不像同行的其他外国女作家或女诗人那样,后者大多数时候都穿着夸张、华丽,甚至招摇,似乎不达引人注目的效果就誓不罢休。但是,一旦涉及到文学和艺术,伊蒂莫娃的眼睛就会发出异样的光彩,说话也会变得滔滔不绝,仿佛缪斯顷刻就附着在她身上。可能是来自东欧国家的缘故,她会说一点俄语。于是,我们就分别操着第三方的语言有了一定的交流。更凑巧的是,在泸州的欢迎宴会上,我与她被安排在了同一张餐桌上就餐。这次宴会的横幅注明是工作餐,但菜肴还是非常丰富的,充分显示了川蜀人热情好客的特征。不过,菜品端上来以后,却出现了让我惊讶的一幕。伊蒂莫娃似乎对各式各样的色香味俱佳的山珍海味并不感兴趣,而是在每个菜盘里专门挑拣作为辅料的辣椒。开始,我以为她不知道它们的味道,特意提醒她这些鲜红的片块看起来漂亮,吃起来非常辛辣。没想到,她告诉我,她知道是辣椒,吃的就是这个劲道。于是,我们那张桌子上那些盛有辣椒的菜肴,如辣子鸡丁、剁椒鱼头、水煮鱼、炒牛肉片等等,其中的大部分鲜红和青脆的辣椒片或辣椒丁,都被她从容不迫地送进了嘴里,而且不皱一丝眉头地咽了下去。说实话,我当时真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她大概天生长了不止一个四川胃或湖南胃。
当时,我对伊蒂莫娃的作品可说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保加利亚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其作品已被翻译为多种外语,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几个月后,当我读到她的短篇小说集《佩尔尼克故事集》,我多少有点理解了她对辣椒的特殊嗜好。一个喜欢白兰地、伏特加等烈性酒的人,显然对辛辣的刺激有着常人没有的承受力,而她那平和的外貌下面实际就潜藏着坚强的内心,对生活的观察力,关于世界的想象力。她在一篇名为《秋风》的小说中曾如是表述:“他们就像草蛇,坚守着这片只产土豆和辣椒的褐色土地。这里的辣椒能辣得你怀疑人生。”泸州的辣椒虽然刺激,但大概还没能够让人去“怀疑人生”。
伊蒂莫娃出生于1959年,1985年毕业于保加利亚大特尔诺沃大学语文系英语专业,出版有《苦涩的天空》《某个其他人》《丹尼尔小姐》《叛徒的上帝》《好形象》《无止境的七月》等小说集。她在保加利亚国内和国际上曾获得多种奖项,并有部分作品被译介到美国、英国、俄罗斯、西班牙、法国、奥地利、德国、印度、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塞尔维亚等二十多个国家。其中,短篇小说集《某个其他人》和长篇小说《叛徒的上帝》先后在美国出版。她的短篇小说在我国有零星的译介,长篇小说《星期四》也在2015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此同时,她本人也是一名出色的翻译家,将三十多部欧美小说翻译成了保加利亚语。2011年,她在美国罗切斯特大学的文学翻译专业进行过短期的访问进修。
仿佛在向美国同行、著名小说家福克纳致敬,伊蒂莫娃也努力在构建自己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这部短篇小说集的背景多为保加利亚西北部的小城佩尔尼克。这些故事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幅保加利亚乡村生活的风俗画,它们时而以传统的线性叙事、全知视角为我们仿真地讲述虚构的事迹,时而以复调的方式“花开两枝”并排展示罗生门式的案例,时而打乱时空为我们复制魔幻的世界,叙述着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之喜怒哀乐,他们的生老病死,琐事和传奇。
必须指出,这部小说集的主人公几乎都是一些“小人物”,他们社会地位低下,但性格坚强、懒散、乐观。劳动、恋爱、酗酒、斗殴,过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酒是他们亲密的伙伴,遭遇节庆和喜事时,它是快乐的催化剂,碰到了伤心事和绝望的时候,它又成了自我麻醉的利器。主人公的故事几乎都发生在似乎被现代化所遗忘的偏远乡村。因此,小说中的酿酒师、机修工这些拥有一定技术的人,无疑成了当地的高人、能人,甚至英雄,在许多情况下更能博得乡民们的崇敬和少女、少妇们的青睐。因此,这部小说集中的不少篇幅都是围绕着他们而展开的情感角逐的故事。
开篇的《雨点儿》选取的是一个特殊的视角,小说讲述的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小狗雨点儿就像男主人公弗朗索瓦抹不掉的记忆而存在,它见证了他们当初的爱情和贫穷、窒闷的生活,但仍然不离不弃,表现出了善良、忠诚的本性,由此反衬了人的善变和脆弱。在一则访谈中,伊蒂莫娃曾表达了这么一个观点:“东欧文学有自己的忧伤、自己的视角,这个视角与其说是向后看,倒不如说是向前。当然,它的这种特色可能吸引不了大多数读者。但是,没关系,这并不证明它的弱小,恰恰相反,这是一种可敬的、强大的文学。”就某种意义而言,小狗雨点儿堪称伊蒂莫娃小说的一个隐喻,它渺小、卑微,毛发稀疏,开始衰老,甚至有点儿可怜,就像现实中的小雨点,却可以滋润人们的心田。
小说描写弗朗索瓦离开安娜时的场景尤其感人,处理这个场面,平庸的小说家或许就会大肆渲染女主人公安娜的歇斯底里或痛哭流涕,但高明的作者并没有让安娜出场,而是描写了雨点儿追赶弗朗索瓦的努力:“雨点儿在大雾中紧追着弗朗索瓦。它的眼睛,在浓重的雾气里,闪烁着光芒,忽近忽远。即便在弗朗索瓦上了公交车后,雨点儿依旧奋力追赶着。此刻,它的毛发稀疏邋遢。就这样,这只骨瘦如柴的老东西,带着秋雾一路而来,却又让它停在了安静的埃韦勒圣母教堂之上。……这只狗在火车后面横冲直撞,大声号叫。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它迅速地输掉了这场赛跑。毛发渐稀的它不一会儿就瘫倒在铁轨上,显得脆弱可怜。火车驶向隧道,雨点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而它的哀号声也被雨水淹没。弗朗索瓦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但愿不会有火车撞到雨点儿,弗朗索瓦心中念道。”
《鼹鼠血》是伊蒂莫娃的代表作之一,曾被收入丹麦和美国的中学教科书,这篇小说印证了伊蒂莫娃关于创作之意义的理解,她说道:“对我而言,这意味着帮助一个弱小的人。当他读到我书写的作品,或许,他能稍许忘掉了一点困苦,对自己说我得干点什么,干点什么,我绝不放弃。我是为了这个而写作的。我不仅为别人写作,而且也为自己。每当我受到什么东西搅扰的时候,我首先愿意做的就是写作。或许,我就是这样伸出了一只手来帮助自己和他人。”
小说借助信念的力量,通过一个善意的谎言引出了一个奉献自我的善举,但善举获得的良好效果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善之普及,反而激发了人性的贪婪。这是主人公“我”始料不及的,也是伊蒂莫娃对人性的复杂的观察:“地面已经开始结冰,街道上空无一人,寒冷的冬天以它独特的方式,一视同仁地为房子、人的灵魂以及岩石系上了冰冷的绳结。”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的热血逐渐变成了冷血,为了自己家人的病情,他们不惜牺牲“我”的生命,科学和良知被抛到了脑后,愚昧、自私和疯狂占据了上风。于是,读者看到了结尾的场景:“‘鼹鼠血!鼹鼠血!’他们开始大喊,开始尖叫,开始互相推搡。他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一个病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刀子。”或许,作者想告诉我们的不是每家都有一个病人,而是每个人都得了重病。
在整个集子里,《花岗岩》堪称最具魔幻意味的作品,小说的主人公肖恩亦人亦石,他具有人的思维、身份和社会分工,但又是一块顽石,接受人们的雕凿、砍削,时而是一堆卑微的粉末,时而又是一块坚硬的岩石。开头就是一个非常荒诞的设计,因为交不起“性别税”,所以,他就无法赋有人形。“(肖恩)和其他石头混在一起,他缴纳不起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男人的性别税。他永远是房子的一堵墙,陵墓底部的一堆碎石,屋顶上的一块瓦片,饱受烟熏的一根烟囱。直到房子坍塌,屋顶瓦解,烟囱倒下,他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伊蒂莫娃并不想塑造一个苦难者形象,而是致力于挖掘小人物身上对美与爱情的追求,伦理学意义之上的审美性。因此,她指出:“但是肖恩不是一块以错误的方式被打碎而制成的石头。他希望艾娅是一块鹅卵石,他能将其放在心口上。”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红宝石,“比风还能存世更久的石头”,一种“比心更强大的东西”。在叙述中,作者隐约提及了挖掘工的存在,他们的工作和命运。这并非偶然,在某种意义上,花岗岩就是挖掘工,在长年累月的劳作中,他们已变成了石头样的存在,其坚硬和微不足道也如同石头与粉尘。
针对“财富是否能积攒幸福?”的问题,伊蒂莫娃曾发表过这么一个见解:“我无法判断它是否能积攒,既然我本人从来没拥有什么财富,也不追求它们。我的大部分朋友都不富有,但文化修养都很高。他们中有的人没接受过什么教育,也有人拥有学位证书。对他们来说,最典型的是,他们都保持了自己智力的纯洁性,不为影响力出卖自己,也不为金钱出卖自己。他们继续奋斗,不丧失幽默感,跟这些人见面让我觉得很幸福。我的答复是,你是贫穷还是富裕都不重要,主要的是,你能否守护好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智力。”显然,肖恩是她心目中的一个理想人物,他身处底层,依然不放弃灵魂和智力,最终成了“涅槃式”的红宝石。
可以说,收入集子的每篇小说都各有特色,限于篇幅,我无法一一展开评述。最后,我想强调的是,在与伊蒂莫娃接触的时候,我更多地觉得她是一名出色的诗人。她的热情,对词的敏感,出色的想象力,似乎都来自诗歌。这种感觉也一直保持在对她的这部小说集的阅读过程中,我不时地为其中那些诗意的段落而感动。它们散落于各篇小说中。这里,我随手摘录几则:
她的声音就像一座被无数旋风不停抽刮着的山峰,山顶上高悬着七月的骄阳,洒出漫野的金黄。(《响遏行云》)他的妻子静静伫立,袖手旁观,就像空无一人的球场上的球门,敞开无防,却无人在意。(《秋风》)你的那张纸就是个谎言,你所关心的是一纸空白的虚无。(《大海永不平静》)也许纸页另一边的海岸,等待着我的是死亡。它在薄纸上轻轻敲击,让我知道它比我平淡无奇的生活更加真实,而我在纸上写下的短篇小说,是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里有我不曾亲眼目睹的海洋。(《大海永不平静》)她曾经是一座迷失在大洋上的小岛,然后又成了一个沙丘。当她是一堆沙子,他就是夜晚的风,小心翼翼,极其温柔地轻抚着它。他太爱她了,若是没有了她,他愿一辈子都化作尘土。(《花岗岩》)玛丽亚一言不发,将蛇一般的后背转向了他,随即离去,像是一只闷热空气中的萤火虫,又像是一把学会了走路的刮胡刀。她割伤了他,但他不知道伤口在哪。(《饥》)她战栗了一下,接着缓缓解开了白衬衫,裸露的皮肤像月亮一样闪闪发光。核桃树的叶子在炽热的黄昏中皱成一团又脆又绿的漏斗。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草地上传来,触及莉娜瘦削的身影。(《割草工》)当然,在这些美丽如诗的描述背后,伊蒂莫娃为读者叙述着生活的残酷和无奈。面对它们,我们应该像她那样,亮起“湖水般深邃嘹亮的声音”,去盖过尘世的喧嚣,承受那“蛙鸣”般的人生。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汪剑钊
2019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