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光
AFTERNOON
整理：子非鱼
1
我在给客户讲解育婴知识的时候接到了李月的电话，她慌张地跟我说儿子找不到了，要我赶紧去警局。
我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了几秒，还来不及细想，简单地跟客户交代了注意事项后，便拦了辆的士直奔警局，一路上我的心噗噗地直跳着，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等我赶到后，见到李月跟老丈人在做笔录。
李月见到我后，眼眶通红地说：“早上老师打电话来问哲哲怎么没去上课，我爸明明把他送到学校去的了，问了他的好几个同学也说没见到他。”
我心乱如麻，哲哲从小就很听话，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这次怎么会一个人跑了出去？
见到李月伤心的样子，我心慌地安抚了她一会，心想着儿子可能会去哪。
民警说鉴于哲哲的年龄在10周岁以下，会马上立案受理，让我们回去等消息。
老丈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天天就知道瞎忙活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孩子也不上心。”
老丈人对我的工作一直有偏见，若是平日里，我也就一如既往打个哈哈算了，但现在我的心正火烧火燎，忍不住拉下脸来冷冷地纠正道：“我是在工作。”
我的工作是一名育婴师，主要是为0-3岁的婴幼儿提供生活照料，护理和早期教育。
因此老丈人总觉得我没出息，只会干男保姆的工作。
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为了家庭的和睦，我只得处处包容。
回到家后，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新闻中各种绑架孩子的画面，越想越坐不住，正准备出门去找，两个民警便带着哲哲回来了。
原来老丈人送哲哲到学校门口后，他趁老人家没注意，转头跑了出去。民警是在学校附近的游乐场找到他的。
好在是虚惊一场，我激动地抱着儿子，连连安抚道：“回来就好，以后不可以一个人跑出去了，要是遇到坏人，就回不到爸爸妈妈身边了。”
“好的不学，学人家离家出走？”李月却不容我说完，气愤地拉过哲哲质问道。
哲哲嘟着嘴说：“我不想回家，一回家就要做作业。”
李月一听，火气更大了，拉着哲哲就要往房间里走。
我眉头一皱道：“你这样会吓到孩子，要不是你天天逼着他做这做那，他怎么会离家出走？”
“你还敢说，不都是你给惯坏的，你给我闪一边去。”
李月嚎了一句，一把将我推搡到门外，砰地一声将门反锁了。
2
我跟李月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我的性格温和，李月则为人直爽。
第一次见面，我局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她反倒幽默地打趣，说就喜欢我这种会害羞的男人。
我被她的真实吸引，就像她喜欢我的温柔体贴，我喜欢她的爽快，我们一拍即合，很快便领证结婚。
李月在事业上是个女强人，哲哲出生后，她便跟我商量要把老丈人接过来，让他帮忙带孩子。
我的父母是生意人，没有空过来帮我们，我跟李月的工作也都不可能放弃，李月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老丈人一个人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接过来一起生活，家里也热闹点，我便答应了。
但老丈人过来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李月从小就是在老丈人的藤条下长大的，这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但她却在这样的教育下，顺利考取了名牌大学，毕业后更是成为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市场部经理。
对此，老丈人总是洋洋得意，说是幸亏了自己当初对她管得严，才培养出了一个这么有出息的闺女。
有一次，儿子闹情绪不肯写作业，老丈人便抄起藏在沙发下的有手指般粗细的藤条，作势要往儿子身上抽。
我吓得一把抱过儿子，挤着笑对老丈人说道：“爸，现在体罚孩子可是犯法的，孩子哄哄就行了，你也别气坏了自己。”
老丈人气得对我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一个男保姆懂什么？难道你想你儿子以后跟你一样没出息？”
我回过头来嬉皮笑脸地说道：“男保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以后只要他喜欢，我不会去干涉他的工作。”
老丈人听完更是气得愤愤地摔门而去。
晚上，李月下班回到家，我跟她讲了老丈人抽藤条的事，让她私下跟她爸沟通下把藤条扔了，毕竟自家闺女的话肯定比我中听。
李月却虎了我一眼，正经道：“以后教育孩子的事，你就别瞎掺和了。你那套就适合3岁以下的孩子。现在儿子长大了，再不严格管教，可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我被逗乐了：“怎么就输在起跑线上了？现在的教育就是要讲究亲子间的有效沟通，怎么能随便就打孩子，要是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李月两只手掌往脸上拍了一堆的水乳后，慢悠悠地说道：“你放心，我爸不会真打孩子，就是吓唬下他。自己亲外孙，他能舍得打吗？”
我想想也是，老丈人除开在学习上抓得紧，平时对儿子也是挺好的，而且把全家的饮食生活也安排得井井有条，确实帮我们分担了很多。
我只能说服自己多包容，找机会再好好跟他谈谈。
但没想到我一次次的忍让，竟将自己的儿子逼到了离家出走。
3
李月将我反锁在门外，训了哲哲一个多小时，之后又罚他做完作业才能吃晚饭，我看着一脸委屈的儿子，心疼极了。
我心里明白，哲哲这次的出走，正是因为受不了他们平日里的高压管制。
但李月还在气头上，我现在开口，无疑是往枪口上撞。真要吵开了，家里鸡飞狗跳不说，还会吓到孩子。
我一番思虑后，便强压下心中的愠气。
第二天下班后，我见李月心情不错，趁机提出让他们对孩子的管理宽松点的想法。
李月听完却一脸较劲地说道：“只要他的期末考成绩能在班里排上前三名，我肯定没话说。”
“好，你说的，我相信咱儿子肯定做得到。”我听完一拍手，立马跑去跟哲哲说。
哲哲伸出小手抱着我开心地喊道：“好耶，那暑假我要去夏令营。”
“只要你考上前三，就是出国旅游，你妈也没意见。”我亲了哲哲一口，得意地说道。
哲哲很争气，在我张弛有度的规划下，期末时果然考出了全班第二的好成绩。
“爸爸，我可以去夏令营啦。”哲哲一进门口，便兴奋地朝我跑过来。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一旁的李月就皱着眉头说：“不行，这个暑假你给我上补习班去。”
“我们不说好了吗？”我感到很意外，对李月的出尔反尔很是不满。
“你自己看，他跟第一名差了二十几分，跟第三名也不过就两分之差，还想着玩，再不努力补习，到时连第三名都是别人的。”李月振振有词地说道。
儿子闻言慢慢低下头来，开始抽泣。
我反驳道：“劳逸结合嘛，让他去夏令营玩玩，回来更有精力嘛。”
老丈人听完我的话，冷哼了一句，“还什么夏令营，一年级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老想着玩，以后还怎么跟人家竞争。”
李月不说话，我见他们父女不可沟通，便收了声。
这次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想法子让哲哲去夏令营。硬碰硬不行，我就曲线救儿。
晚上，我偷溜进哲哲的房间，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夏令营的宣传海报，宠溺地问儿子：“告诉爸爸，你想去哪个班，爸爸给你报。”
儿子清澈的双眼睁得老大，惊讶地问道：“妈妈跟外公不是不让我去吗？”
我摸了摸儿子的头，“没事，爸爸会说服妈妈那边的，你想去我们就去。”
“好呀，只有爸爸最爱我了。”儿子心满意足地挑选着。
等我拿出手机准备支付的时候，李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把将我的手机抽走，大声喝道：“你就这么惯着你儿子，以后他还能有什么出息？”
我正要起身去抢回手机，儿子突然拉住我小声安慰道：“爸爸，没事，我们下次再去就好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爬满了灼热的泪水，一把将儿子抱进了怀里。
儿子看似懂事，其实是怯懦了，我不能再退步，一定要为儿子争取一个自由成长的环境。
然而，这一切却在二胎的意外到来后，变得越来越不受我的控制。
4
那一天，李月脸色很不好地跟我说，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很突然，我们虽然有要二胎的准备，但没想这么快有。
我想起了上次情绪一上来，没做好安全措施。没想到一次就中了。
李月年纪不小了，如果这次不要，可能以后我们就没机会再要二胎。我们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李月怀二胎后的反应很强烈，孕吐得很厉害，基本吃什么吐什么，脾气也变得很大。
我只能尽量事事顺着她，生怕她情绪激动影响到胎儿。
李月的身体状况影响到了她的工作。
他们公司直接空降了新的经理来代替她，想将她调到清闲的行政部。
李月本就心气高，受不了这种待遇，直接提出了离职。
我故作轻松地安慰她道：“辞了就辞了呗，我养你，工作的事咱们就等生完二宝再说。”
我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倍感压力。
李月的工资一直比我高。
我虽然是有经验的育儿师，但一个月下来也就万把块，孩子的教育，房贷还有车贷，再加上即将到来的二宝。
我能怎么办？只能拼命干了。
李月见我这么一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为了不降低全家的生活质量，又多接了几个客户，一天下来要跑三四家新生儿家庭。
我经验充足，为人又细心，收获了很多客户的认可，不断有人给我介绍新的客户。
我每天几乎要忙到晚上十点多才下班。虽然很辛苦，但我的收入比之前翻了一番。
一想到可以全力承担起家里的开支，我就是再辛苦也值得。
唯一遗憾的是，我能陪儿子的时间越来越少。李月辞职后，儿子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她在料理。
有次晚上下班回到家，我见儿子耸拉着脑袋，蔫巴巴的样子，便心疼地问他是不是外公跟妈妈又不准你看电视？
儿子摇摇头，嘟着嘴不跟我说话。我跑去问李月。
李月一脸得意的将一张日程表拿给我看，我看完肺都要气炸了。
上面清楚地规定着孩子每天必须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几点完成作业，还制定了周目标，月目标。
上面连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
“你觉得儿子受得了吗？”我质问道。
“就是现在还小，才要培养他的良好习惯，一个好的习惯可以改变孩子的一生，你不知道虎妈蔡美儿吗？她就是用这套方法将两个女儿送进了哈佛的。”
李月越说越得意，脸上净是满满的期待。
“孩子教育要讲究因材施教，虎妈不是适合每个孩子的。”我耐下性子来解释道。
“行了，你就负责赚钱养家好了，孩子教育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李月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扬扬手，不耐烦地说道。
我气极，却又顾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惹她生气，只好硬着头皮吞下这口气，心想只要挨过这段时间就好。
我转而为儿子打气，开解他说：“哲哲乖，妈妈要给你生小弟弟了，以后你多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她操心，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找爸爸。”
儿子懵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工作越来越多，每天都奔波于各个新生家庭之间。
一回到家便累得倒头大睡。我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的过下去。
没想到我的一再退步，最终将自己的儿子送进了虎口。
6
那天，李月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哲哲进了医院。
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后，见李月神情涣散地坐在病房门口的地板上，眼神失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老丈人埋着头一言不发。
我焦急地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得到一句回复，我急得百爪挠心。
“谁是孩子的家属，送来的时间晚了，你们进来看孩子最后一面吧。”医生走出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送来的时间晚了？见孩子最后一面？
这两句话犹如一颗炸弹将我整个人炸蒙了。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孩子还好好的。这肯定不是我的孩子。
“医生，我是孩子的爸爸，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儿子身体那么健康，怎么会。”我冲上去拉着医生的手拼命地问道。
“你是孙哲的爸爸是吧？那就没错了。孩子的头部受到多次击打，致使蜘蛛网膜下腔出血，导致孩子剧烈呕吐，死因是误吸呕吐物引起呼吸道阻塞死亡。”
医生摇着头，语带同情地安慰道。
我全身被抽空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李月听完更是一把晕了过去。我伤心欲绝，早已顾不上她。
“我儿子的头部怎么会受到多次击打？是谁打我儿子？”我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要打电话给学校的老师。
“是月儿。”老丈人老泪纵横地说道，带着满脸的自责与愧疚。
我惊愕又充满恨意地看着眼前昏睡过去的妻子，她怎么下得去手？这可是她亲生儿子啊。
“哲哲最近的考试不及格，老师说他上课总是趴着睡觉，作业也没完成，月儿听完很生气，要他过来解释怎么回事，没想到哲哲不听她的，说要找爸爸。
月儿就抄起桌上的课本打了他几下，就几下呀，怎么就把孩子打没了呢？”老丈人哆哆嗦嗦地回忆着，还没从这场致命的意外中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孩子的头部是最脆弱的，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下手不分轻重，打成脑震荡都是正常的！
但是老丈人不懂，李月怎么也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危害？
我痛恨李月父女，又深深地自责，如果早在孩子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能坚决地出手制止他们父女的行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6
李月缓缓睁开眼后，掩面痛哭，连连说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冷冷地盯着她，心口像被人活生生地插了一把刀子，来回地割着，痛得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每天就知道上班，我怀孕了，情绪不好，你有关心过吗？”李月突然一下便将矛头指向我。
“所以你就打孩子？”我情绪失控地喊了出来，极力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生怕忍不住要打她。
李月满脸泪水，惊愕地看了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对我而言，孩子走了，我的家也就散了。
院方知道孩子是受暴力殴打致死，很快便报了警。我被警察叫去做了笔录，面对他们的审询，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体会不到我痛失爱子的感受，我现在只想着哲哲能回到我身边那该多好。
之后，我向李月提出了离婚。我受不了一个杀害我儿子的凶手做我妻子。
李月看到我的离婚协议后，提起笔就签了名。
后来李月去警局自首了，她犯了过失致人死亡罪，依法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念在她怀有身孕，缓期一年执行。
老丈人几次上门找我，想让我求情好为李月减刑，但我都闭门不见。他见我如此决绝，便失落地离开了。
我望着窗外，他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心情很复杂。
我能理解他做为一个父亲的感受，但丧子的锥心之痛令我本能地排斥他们。
二宝出生后不久便归我抚养，我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他身上，而李月也开始服刑。
我们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自我救赎之路。
其实李月说得也对，是我忽略了她的孕期危险情绪，在他们父女对儿子实施严苛的管教下，我选择了一步步的忍让，将儿子一步步地逼进了虎口。
如果我当初能早点保护好儿子，我们现在就是幸福的四口之家。
但人生没有如果，我们终究为各自的行为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而孩子，是最无辜的牺牲品。
—— 全文完 ——
晚情PS：我发现情商低也挺好的，昨天灵宝的早教老师给我们发信息，说灵宝这学期进步特别大，聪明伶俐，学习能力超强，我当时和先生说老师这么说肯定是为了之后说灵宝的缺点做铺垫的，果然，老师很委婉地说希望能够在这学期陪伴灵宝养成更专心更配合的好习惯，意思就是灵宝比较我行我素，不太听老师的话。我把这个评价发到家庭群，意思让我妈也知道一下。结果我妈很高兴地说：老师夸灵宝了，灵宝表现很棒。我说你不觉得老师的重点是最后一句吗？我妈一脸懵比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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