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穿过一片白光到达这个小镇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里。
它安静、整洁、空气中漂浮着好闻的气体。我能看到这种气体的颜色,它是淡淡的野菊的颜色。温暖而治愈,让我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贪婪的用力呼吸。
这个小镇没有高楼,不只是没有高楼,是完全没有带楼梯的建筑。小镇上唯一的建筑是整齐划一的看不到屋顶的蓝色砖头平房,一间挨着一间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远方。
这些蓝房子都有同样的一扇玻璃大门,不透明的玻璃大门。偶尔可见有人进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大部分人表情凝重,动作迟缓,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等待一个指令。
青色大理石路面上人来人往,但并不拥挤也不嘈杂。
我喜欢这样的氛围,一个人默默的走着,大脑放空,身体放松,永不知疲倦。我陶醉在这让人安心的状态里,我想我可以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没有终点的旅程充满放肆的诱惑。
我抬眼看向蓝色建筑群和青色大理石路面延伸的远方,我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深吸一口淡黄色野菊味的空气。
2、
然而,我发现我被人跟踪了。
一圈若有似无的声波似乎在我身后荡漾已久,微微的,缓缓的,轻轻的,我感觉不到它的恶意,所以迟迟没有发觉。
“到了。” 跟踪我的人现身,吐出两个字的陈述句。
我转身。一个男人,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一个长得不错气宇轩昂的男人。
“你是谁?” 我听见自己一丝不苟的问道。
“到了。跟我进来。”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径直走过我身边推开一扇玻璃门。
我打量他。
他穿着很休闲,浅灰色运动套装,白色板鞋,身材挺拔面容沉静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然而那双目光深邃的眼睛里却流动着熟悉的慈悲。
我冲他笑,我想表达我的善意。他一手撑着半开的门,平静的望着我,没有催促,也没有催促的打算。
“你是谁?你要带我进去做什么?”我一本正经的提问。
我本不想这么严肃的去追问一个自带沉默友好气质的男人,我觉得他一定是不擅长回答问题的物种,跟我一样的物种。
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基本的社会属性和做人常识还是要表现出来的。对人要有戒备之心啊,不能轻信陌生人啊,出门在外要时刻提高警惕啊!这些属性和常识就是我们的盔甲,笨重而多余的盔甲,我以为这一路上我已经将它扔掉了,没想到它还在。
他,站在我面前继续石像的特质。寂静无声,只有眼神在流动。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瞬间触动我某个敏感的神经,我心里顿时升起无限悲凉。我渴望语言,又害怕语言。
我于是径直而入。
3、
“我的门只能有开和关两种状态!记住了,下不为例。”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我的正前方传来,而除了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我疑惑的回头去找那个带我来的男人。
这时,门关上了,屋里亮了,很刺眼的光。我看到他朝我走过来,脚步沉稳有力,眼神坚定,但下颚紧绷,似乎在忍受——疼痛。
“啊!”我惊呼一声。他的一只手,就是那只为我推门的手,在燃烧!我本能的尖叫弄得他似乎不好意思,立刻将那只燃烧的手收到背后。我看到他被一股烟雾萦绕。
他依然沉默。我哑口无言。
“好了,这次就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依然看不到第三个人的存在。我再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
“你的手,没事吧?”我故作淡定的问他。在淡定的人面前,我当然也要淡定。
他摇摇头,表情放松之后嘴角微微上扬,是要微笑吗?
我先向像他咧开嘴笑了笑,这笑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歉意和感激。
“你真的没有受伤吗?”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会受伤,那点小惩戒对于一个A级引者来说,不算什么。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又是那个声音。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我就有一种心被捏住的无力之感。我这个胆小如鼠的人把恐惧都忘了,但心还是会被攻击被伤害。
“我?”
“让我带她回去!”站在我身后的男人居然开口了。一股暖流从背后包裹住我,我内心的某种疼痛悄然退去。
“不行!”威严的声音勃然大怒。随着这声大吼,我感觉脚下的地板突然裂开,我坠落下去……
4、
一个人要犯下多大的错,才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我看到自己放大的笑容。
我看到自己垂落在白瓷砖上比白更白的手臂。
我看到我手腕处的伤口突然咧开嘴巴笑了,鲜红的血液嗅到自由的空气,一路狂奔。
我看到一个人撞开门朝我狂奔过来。
我看到一张气急败坏的脸,一张喋喋不休的嘴。
我看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胜利的微笑……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我知道我正坠向无边黑暗。然而一扇金黄色的大门就在这黑暗之中豁然开启。
那扇门有个名字,叫记忆之门。
5、
我站在病床前,他穿门而入。
他一身休闲装脚上穿着和我同款的白色板鞋。
“你还有救,不久你会醒来,不要乱跑!”他眼睛里有一串幽蓝。
我转头望向窗边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正值中年,生命力旺盛,前程似锦。我又回头看向躺在床上陷落在一片白色中的女人,那是我自己,正值中年,生命垂危,生无可恋。
“不要离开。想想你的宝宝。”他又补充一句,似乎在恳求。
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肚子,痛苦的扑倒在床上。
“不,不是这样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宝宝。我不能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能,不能让他来……”我突然挣扎着起身,朝他吼叫起来。
他表现出洞悉一切的沉默。
我继续说:“医生说我的抑郁症已经非常严重了,我照顾不了他,我只会伤害他,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来也罢,我要带他离开。你就是来带我们走的,对不对?”
“不对!你这样很危险,我有责任提醒你。”
“危险?!”我指着床上的自己说,“我都这样了还怕危险!”我痛苦的大笑起来。
突然间一阵紫光从窗缝里滑进来,它迅速通过我丈夫臃肿的身体,朝我飞过来…
“危险!”站在我边上的男人用力把我扯到他身后,一手劈向那道紫光。“快回去!回到你的身体!”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被劈开的紫光突然间变化成很多紫色的絮状物,将我们团团围住。
“他们要干嘛?”我在他身后平静的问道。
“吃你。”他身体紧绷,如临大敌。“地狱紫魅,专吃活灵魂,你跟紧我一有机会就回你身体,如果被它们伤到你就回不去了!”
说完他一手扯住我的一只手臂,一手向下运气,我们腾空而起他顺势挥掌,一道道白光划像周围的紫絮,障碍物基本消失了,他松开我,我急速下落,踉跄一下站在地上。
我抬头看他,有几个没被消灭的顽固份子在向他的进攻。我好奇,这么个软软的絮状物能有什么杀伤力,搞得如此紧张。
“快回去!”他大吼。
我听到指令本能的扑向床,然而一股力量抓住了我的头发。我被扯倒在地板上,我的余光看到他双手挥劈的动作更快了,抓我头发的力量消失了,但我的肩膀一阵剧痛,我感觉到有液体流出。
“可恶的魔鬼!”他又一次扯住我的一只胳膊,将我扶起来。“你受伤,血液的味道会让这些魔鬼更加疯狂,我只能阻止它们的进攻,但我杀不了它们,我们得逃到外面去。”
我点点头。我已经好久没到外面去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6、
当他再一次带着我腾空而起发起进攻的时候,我看到我的丈夫终于挂掉了电话,朝我走去。他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沧桑的皱纹里爬满了疲惫。
这些年,我的抑郁症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他吧。只是,他只认为折磨他的是我,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折磨我和他的是我的病。他也永远不会明白,治愈我的药,是他的爱。药早断了,所以我早已无药可救。
我们已经占据了窗口的位置,然而又被围住了。那一批紫色幽灵被打散之后聚拢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它们一定是对我势在必得吧。然而保护我的人更加的执着,更加的奋不顾身。我看到他背后,小腿上,多处被抓伤。但他劈掌,转身,腾空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进攻抵挡的力量有增无减。
今天应该是晴天,但因为窗户对面是一栋33层的门诊大楼,所以阳光被遮住了。这大概就是我被盯上,被袭击的原因之一吧!
“你想的没错,医院重症病房原本阴气沉沉,加上窗口阳光被挡,所以给了守在黑暗处的这些魔鬼可乘之机!”他居然能听到我的心里语言。“我们马上冲到窗外,离开阴影处就安全了。”
我心领神会,双臂包住他的腰,他双手还击的同时我们飞身到了外面,百米远处就是阳光普照的小花园,我们成功了。
7、
“谢谢你!”我们坐在木头做的长椅上,他的浅灰色套装破烂不堪,殷殷的有蓝色血迹渗出。我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他的一切已经见怪不怪。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看看从我们身边走过的人,担心他们投过异样的目光。
“他们看不到我们。”他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
“我知道。”我低声说。“对不起,我连累你受伤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说,“你受伤了,我会想办法送你回……”他突然停住,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后肩的伤口。
“我已经不疼了。”我不是安慰他,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一开始的时候能感觉到皮肉被生生撕开的剧痛。后来,在窗口最后一次被围的时候就已经不痛了。
“你,暂时回不去了。”他说完靠上椅背,对着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的样子让我感到疑惑不解,我用左手绕过脖子去摸我受伤的右肩。粘稠的触感第一时间从指间反射到大脑,当我把手拿到眼前的时候,我也呆住了。
不是我想象中的红色鲜血,是蓝色,如水洗过的草原上空的那种蓝色。和他伤口上渗出来的,一样的蓝色。
“这个,正常吧?”我小声问道。我不由自主的望向我们刚刚逃出来的那个窗口。我看到那个在病房内徘徊的熟悉的身影,胸口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击即中,同时一股咸腥自我心脏内涌出,经过喉咙和口腔后强行冲开我的嘴唇,喷射而出,划出一个鲜红的圈。一个句号。
我想,这一口鲜血,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牵连。
“跟我走吧。”他起身朝前走去。我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朝前走去。
8、
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间乌云滚滚。它们从四面八方赶集般的涌过来,把我们头顶的天空遮蔽的严严实实。
我跟着他出了医院的大门,他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我。转身再向前走时,他明显加快了脚步。
“不要回头看,跟上我。”他命令道。
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头顶的乌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铺着地砖的人行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茅草丛生的荒郊野地。我望向前方,城市俨然已经消失了,我们确实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中行走。
这是秋冬的荒野,半人高的野草大都褪去多情柔软的青绿,暴露出冷漠坚硬的枯黄。我穿着灰色棉布长裙,手臂和小腿都不能幸免的伤痕累累。虽然我感觉不到疼痛,但点点滴滴的蓝色血液和没有知觉的伤口,让我陷入绝望的恐慌中。
他一直在我的正前方两米远的地方,他的伤口和破掉的衣服早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样子,那些嚣张的茅草只没过他小腿的一半,他很轻松的往前迈着矫健的步子,偶尔 回头确认我是否跟上。
我已顾不上我上半身的狼狈——油腻凌乱的头发,苍白干裂的脸,粘着各种草屑的衣服和裸露在外斑斑点点的胳膊。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两条腿上,然而我发现我淹没在茅草丛里的两条腿与我大脑的连接信号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了。
一开始我能感觉到它们长途跋涉后的沉重,然后我能感觉它们想要罢工的酸痛,然后我感觉到它们沉睡过去的飘逸。最后,我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我的两条腿与我的大脑之间的信号彻底断掉了。
我终于,嚎啕大哭。他停止前行,转身看着我。
哭声和眼泪冲淡了内心的所有感觉,仿佛一个人用崭新的扫帚清扫掉地上的碎屑,用半干的抹布擦净桌子上的灰尘,房间顿时焕然一新。
“万事万物不是凭空而来,也不会凭空而去。来……”我哭了很久后停下来,他站在原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们依旧一前一后,只是牵着的手把我们连成了一个整体,我们在快速的飘移,茅草坚挺已不是障碍,它们被速度变成了一片淡黄色的薄薄的背景墙。渐渐的它们被糅合在一起,越来越柔软,越来越多的柔软将我们包围。
9、
一道光,又一道光……
我们头顶的乌云被太阳光劈开几道缝隙,强大的光芒把乌云变得透明而温柔,仿佛一朵朵笑脸被金黄色的光线串联在一起。而我们脚下的荒郊野地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云海。
我的棉布长裙很飘逸,我的头发也柔软而清爽,我的肌肤光滑洁白,我的心,我的心。我立即捂住我的心口,它还在,我松了口气。抬头正迎上他注视的目光。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为了打破尴尬问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未晞。”他简短的回答。
“未晞,我再也回不去了,对吗?”
“我不知道,也许还有办法。但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到达彼岸城。”
“还有很远吗?”我似乎有所期待。
“不远,但我们只剩一天时间了。”他皱皱眉头,望着前方一脸忧虑。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两天了?”我突然激动起来。
“嗯,我们在荒野上走了两天。你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东西,必须在荒野行走的过程中释放出来,我们才能到达云海。所以,时间很紧。”
“那快走吧!”有了赶路的目标,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很快,我们又到达了一个边界。
10、
当云层渐渐散去时,我们降落在一个古镇的入口。门楼上刻着两个字:孟镇。
“过了孟镇,就是彼岸城。你准备好了吗?”未晞一脸严肃的说。
“还要准备什么?自从过了荒野,我就是个精力充沛的女汉子了,过个小镇不成问题。”在荒野耗尽了所有精气神后,我似乎脱胎换骨,成了最初那个没心没肺没有任何爱恨情愁的自己。清爽自在,无畏无惧。
“在这里,要跟你的前世告别,你准备好了吗?”未晞仍旧一脸担忧。
我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他走进小镇。
“哇啊,好精致的木头房子,我喜欢!那个绿色的小楼房,是用竹子搭成的吗?你看,你看……”我被古色古香的街道吸引,拉着未晞的手一路欣赏,一路赞叹。未晞紧张的情绪经我感染渐渐放松下来。
“简儿,简儿……”有人在叫我的小名。我回头,看到爸爸妈妈并肩站在我的身后。我欣喜的朝他们扑过去,未晞拉我的手抓了个空在半空中迟疑片刻落下去。
“爸妈,我好想你们!”我大声喊道。
“简儿,你要去哪呀?你不要我们了吗?”妈妈双眼红肿,老泪纵横。
“简儿,你怎么不回家呢?回家就好了啊!”爸爸颤抖着朝我招手。
“女儿不孝,我这就跟你们回家!”我的脚步没停,可就是触摸不到他们,他们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般的遥不可及。我的心在胸口无力的挣扎,剧痛一阵接着一阵。
我瘫坐到地上,有一些东西围住了我。我看不到它们,却能感觉到它们龇牙咧嘴不怀好意的准备攻击我,很快有一种尖锐的东西直刺我的胸口,镶进肉里的力量分成几股,逼近心脏。
未晞从天而降一手抱起我,一手飞快地扯开攻击我的东西,拼命朝前奔跑起来。我躺在他怀里,看着自己胸口的伤毫无知觉的自动愈合,只有心还是很痛。我抱紧他,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希望一切快点过去,我不想回头了。
“好了,这里暂时安全了。”未晞把我放在一个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他的后背和两条胳膊上又一次的伤痕纵横,都是利爪抓扯的痕迹。这次他的脸上也挂彩了,被抓开的皮肤是白色的,微微翻卷,蓝色的液体像喷洒在画布上的颜料,渲染出他皓若星辰的眼眸。
“它们是谁?想要我的心?”
“食心幽灵。亡魂到达孟镇就要去孟楼喝孟婆茶,它们在通往孟楼的途中专门袭击亡灵的心。当然,不是每一个亡灵都能带着心进入到孟镇。很多亡灵在荒野的时候心就会枯萎掉,行尸走肉,跟着引者进入孟楼。你不一样,你外在的不堪一击实际上是为了坚守你内心的东西而做出的牺牲。你纯粹而勇敢,所以你可以怀着本心到达这里。”
我被未晞的一大段话说的一愣一愣的。正想着要对他说点什么,他突然间消失了。我急忙起身四处张望。
“陈简,我找你好久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也不说一声!”我没找到未晞,却看到我的丈夫从亭子下面的荷花池边走过来。“你以后不要一生气就给我玩失踪好不好,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好好商量吗?这些年我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要什么没给你买?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嘛?你说话呀!我们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耍公主脾气,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回家你就不能对我体贴一些吗?我说你几句,你就不依不饶了,有必要吗?”他说完气呼呼地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我。
“你还爱我吗?”我坐下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声问道。
“又来了,又来了!一大把年纪了,你!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心一意为了我们这个家!”他极不耐烦的嚷嚷,“如果这不算爱,我就不知道怎么样算是爱了,天天陪着你,喝西北风,就算?”
“我病了,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快没有力气说话了。
“知道啊,你那天说你得了抑郁症嘛!告诉你,这病就是因为太作。不,我也不是说你作,你就是太宅了。你也出去打打牌,逛逛街。你看我那些朋友的老婆,一个个每天活得多滋润,逛街、美容、打牌。你也可以啊,我给你钱!”我看着他眉飞色舞,多云转晴的那张脸,我突然就流下泪来。
“别哭了,丢人。走,跟我回家吧!回去哭。”他来拉我,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变幻成一个长发拖地独眼独耳青面獠牙的幽灵,一块黑布片缠绕在它的一身枯骨上,没有肉的手骨直掏我的心脏。
“唰!唰!”两道白光在我眼前划过,一股黑烟升起,我安全了。未晞却摔落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你怎么样?”他嘴唇和手掌乌黑,整张脸透着幽蓝,气息微弱。
“我没事。刚才的对手太强,我被自己的释放出的能量反噬。一会就好。你快去孟楼!就在前面。”他指着前面的一栋楼,定定的望着我。
“你怎么办?我怎么找你?我还要你引路……”我突然不想要我的这颗心了,没有它就没有牵挂,不是挺好吗?
“傻瓜,心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因为它,你才是你啊!我会找到你的!”未晞强撑着坐在石凳上,把我往前推了一把。“快去,快去!”
我朝孟楼走去……
11、
“来啦!”孟婆摇着折扇,端着一碗汤水走到我面前。
“这就是孟婆汤!”我往里瞧瞧,就是普通的一碗白水。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哟,好稀奇哦,一个有思想的亡灵!看来你的引者把你保护的挺好,不错,不错!”她端着碗绕着我走了一圈。“你知道,你喝了我碗里的水,会怎样?”
“我知道,忘记生前所有的人和事。电视小说里都这样说的。”
“嗯,知道就好。你喝下它,你的所有记忆就被锁住了,到了彼岸城,听城主的安排去吧!”
我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我想快点与未晞会合。
“都说了是所有的记忆,傻女人!”孟婆摇着扇子大笑而去。
我的面前出现一道白色的隧道,我走过去……
12、
“未晞!”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与眼前抱着我的男人四目相对。他触电般的放开手,我跌落在地板上。是那间有着玻璃门的蓝色房子。我环顾周围,我和未晞的前方有一个黑色的大书桌,书桌后面有一个黑色的高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穿黑色中山服的中年男人,他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看不出什么颜色,因为气场太强不敢看他。
“你真是好命!你是第一个来了我彼岸城,还是可以回彼岸的,人。”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你为什么要打开她的记忆之门?你已经答应我的条件了,何必多此一举!”未晞上前一步指责起那个高高在上的黑衣人。
“是吗?多此一举吗?”黑衣人锐利的眼光射向我,继续说,“为了这个怀着孕去自杀,罪大恶极的蠢女人,你用六十年的服役换她的一次生还,我要让她自己说说,你值得不值得?”
“我不懂,未晞,你做什么了?”我紧张地问。
“我说过,要送你回去的。”未晞平静的答道。
“六十年服役是什么?”我激动的抱着他的胳膊问他。
“也没什么,就是,我再继续为他工作六十年。”
“可惜啊!六十年成为A级引者,眼看着就可以脱离这黑暗的亡灵之界,重回人世,现在,再等六十年呗!生死轮回,等着吧!哈哈哈……”
“不,我不回去。你把六十年还给他!”我扑上去抱住黑衣人的腿,求他。
“我要谢谢你啊,不是你,我还留不住这么好的助手。我又怎么能对他反悔呢!”黑衣人用力踢开我。“时间马上就到了,告别吧!”
“六十年,我在这里等你。再见!”未晞面带微笑朝我挥动手臂,我被一阵狂风卷进那个白色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