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

  “今晚将出现艾里斯市的上空将会出现一百年来最大的流星雨……”收音机内播报着新闻。

  “流星雨?”苏雅喃喃道。

  “怎么啦?雅雅?”外婆笑着摸摸苏雅的头。珍妮夫人——也就是苏雅的外婆,是苏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手把苏雅带大。

  “外婆,”苏雅顺手抱住了外婆,“流星雨,就是流星下的雨吗?我记得书上提到过。”

  “是啊,是一种非常美的景象呢!传说每一颗流星,都是来游历的天使,她们来人世间走一遭,就是专门来实现我们的愿望的。”外婆的声音就像给苏雅小时候念故事那般,悠远平静。

  “真的吗?就像过生日的时候那样许愿吗?那它可以听到苏雅的声音吗?!”苏雅激动得抓着外婆的衣角,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哈哈哈,当然了,我们苏雅那么乖,一定可以听到的!”外婆慈爱地笑着。

  苏雅从小身体不好,很多时候就在家和医院两点一线,随时切换。她的身上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由于常年待在医院,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苏雅非常非常讨厌这种味道。

  同龄孩子在外面一起撒欢,而苏雅只能每天趴在窗边看着他们嬉戏打闹,同龄孩子开始上学,她也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写画画,看看书。好在有她亲爱的外婆,常常一边摸着苏雅的头,坐在火炉旁边,抱着苏雅,给她讲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才点亮了苏雅的梦。

  苏雅突然开始期待今晚的流星雨了,她跑到阁楼上,又像往常一样,趴在窗边。虽然还是下午,但是苏雅生怕会遗漏一颗星星。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绚丽的天空铺展开,好似在为接下来的节目,做最盛大的铺垫。

  一道闪亮弧线划过天边,苏雅惊讶于它的明亮,接着,一道又一道,无数的流星划过,真的就像一个个天使飞过,后面拖着长长的光晕,就像每一个美好的愿望,闪烁着光芒。

  哦!对了!许愿!苏雅回过神来,“我,”她有些发抖,“天使,我希望,我的身体能变好,我希望我可以像艾比他们一样,去到处玩,去外面走走,去看山川河流,去看春夏秋冬,去爱琴海的沙滩漫步,去富士山脚下看樱花,去呼伦贝尔大草原,躺着数星星……”苏雅说着说着,忽的一摸脸上,湿漉漉的,“怎么回事?我,我也不想哭的啊,怎么忍不住……苏雅是好孩子,天使一定能听到的……”苏雅蜷缩着身子,肩膀不住地抖动的,晶莹的泪水,在流星的光芒下,也渡上了一层白金色。

  阳光又一次降临在大地上,苏雅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昨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应该是外婆把自己抱回来的,现在头还有些痛,可能昨晚有点凉着了,苏雅想着。

  “嘿!你终于醒了!”突然一个金色的脑袋从苏雅头顶上冒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苏雅尖叫着把枕头砸过去。

  “诶诶欸?小妹妹?冷静!冷静!”青年急忙躲过。

  “你……”苏雅喘着粗气,“你是谁?啊!”苏雅惊呼,只见青年背后拖着长长的羽翼,每片羽毛洁白无瑕,在阳光下好似还有金粉在上面,反射着淡淡的光晕。“你有翅膀!你是天使吗?”

  “嘿嘿,算是吧!我昨天晚上听到了你的愿望哦!”青年咧开嘴笑了笑,脸上的小雀斑衬托出一股稚气的感觉。

  “天使哥哥!你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我,我真的可以出去旅行吗?我真的不会生病吗?我,我太激动了,天哪!原来外婆说的都是真的,我……”苏雅有些语无伦次,她已经不小了,明知道这只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故事,但是还是忍不住去相信,才有了昨晚的许愿,没想到,天使真的降临在了她的身旁。

  “其实我并不能改变你的身体现状,但是我可以带你去旅行,在此期间,你的身体会调节到最佳状态,可回来以后,一切都会变会原来的样子。”维西顿了顿,“因为天使是不能干预人类命运的。”

  苏雅摇了摇头,“天使哥哥,其实我只希望能够感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去看看这个世界,即使回来以后,我还是这样生活,但是这段回忆,足够我来怀念一辈子的了……”眼睛里闪着光。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从你决定好走出这里开始,到你回来之前,是不会有人发现你消失了的,包括你的外婆,因为我会用我的一片羽毛变成你的样子,代替你在这里生活。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维西。请多指教!”

  “嗯!维西哥哥好!我是苏雅,请多指教!”

  维西摸了摸苏雅乱蓬蓬的头发,然后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向窗户,“那,准备好出发了吗?我的女孩?”

  苏雅推开床,看见外面和煦的暖阳照在树梢,微风轻抚着她的脸庞,她贪婪地吸着这空气,感受着这曾经求而不得的一切。

  “走吧!”苏雅郑重地说道。

  “3,2,1!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雅被维西拉着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在接近地的一瞬间,维西张开了双翼,巨大的翅膀托着两人瞬间拔地而起,飞向高空。

  俯览整个艾里斯市,苏雅激动得大叫,下面的人真的好小!

  “哇!维西哥哥!那是什么?”

  “那叫学校。”

  “就是艾比他们读书的地方吗?原来长这样啊!”

  “是的呢。”

  “那是河流吗?上面还有东西在闪光!”

  “对,河面上是太阳反射的光线,河流里面有小鱼小虾……”维西一边说一边向着河流飞去。

  “真的和书上讲的一样呢!河水好冰!”苏雅将手伸入河流,划起一片水花,鱼儿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随着他们的速度,在水上跳跃,惹得苏雅咯咯咯地笑。

  就这样,维西带着苏雅开始了他们的旅行。

  维西为苏雅诠释世间万物,有时他会召唤鹿群,一开始苏雅还会担心它们长长的角会不会扎她,后来才发现鹿真的是一种很温柔的动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书上的知识渐渐从死板的文字和插图中活跃了起来,这些现实生活中的事物和回忆中外婆的描述重合,苏雅感叹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维西带着苏雅飞越了山川,穿梭于城市,有时他们会坐在某个城市的摩天大楼上看日出日落,假扮成兄妹俩,去挤电车,有时他们也会坐在牛车的后座,摇摇晃晃地向前出发,听着当地人哼的民谣。在没有病痛的折磨以及一个法力无边的天使哥哥的陪伴下,苏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当然,苏雅还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富士山樱花,她站在樱花树下,穿着一身粉色的蓬蓬裙,随着樱花的飞舞,不停奔跑着,笑着,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维西的耳边。

  “维西哥哥!”苏雅朝他大喊,“谢谢你!”

  维西嘴角上扬,向着她招了招手。忽然,他背过去,不经意间叹了口气,眉宇微微皱起来。

  他们去了北极看极光,绚丽的丝带般的星辰印在了苏雅的眸中。

  “维西哥哥?”

  “嗯?”

  “谢谢你,真的。”

  维西感觉到旁边的人在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的搂住了这个因为常年身体羸弱而瘦小的女孩。

  “没关系……”

  “维西哥哥,你原来,”苏雅抽噎了一下,“你原来也是像我一样的普通人吗?”

  “是啊,”维西轻轻拍着苏雅的后背,“我小时候就是像艾比那样的小男孩,喜欢天天跑着玩,到处捣乱呢!”

  “后来……后来我记得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受了伤,耳边还一直有人在喊我名字,但是我撑不住,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就这样啦!”说完,还抖了抖他大大的翅膀,掀起了一小阵风。

  “苏雅以后也可以当天使吗?苏雅以后也可以去实现别人的愿望吗?像维西哥哥一样!”苏雅问道,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棕色的卷发有些凌乱,给她增添了不少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淘气和活泼。

  “当然!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啊!那苏雅以后也要好好去倾听别人的愿望哦!”

  “那是肯定的!我一定会做得比你好!哈哈哈哈哈哈!”

  “嗯。”维西应声,抬起头望向夜空。

  ……

  旅行结束了,苏雅感觉自己好似在外面呆了好几年,但是事实上她和维西只外出了一个月,当然,全程多亏维西大翅膀。

  他们降落在苏雅卧室的窗前,苏雅看见“自己”默默地趴在床上看书,依旧感觉非常奇妙。维西把羽毛的力量解除,那个“苏雅”就变成了一缕光芒,回到了他的翅膀上。

  “我现在要收回你身上的魔法了哦,苏雅会不会怪我啊?”

  “不会的!维西哥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对我最好的人啦!我怎么会怪你呢?”

  接着,光点从苏雅身上渐渐飞出,红润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除了眼睛依旧明亮,苏雅整个人又恢复成了曾经那个病恹恹的小女孩。

  “那么,”维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再见了。”我会再来接你的。

  双翼展开,即使看了无数次,苏雅依旧被它的美丽所震撼到了,她目送着维西向蓝蓝的天空飞去,直至消失。

  忽然,她发觉自己浑身发冷,意识开始变模糊。哎,我好像又生病了诶,失去意识前,苏雅想到。

  “这孩子可能要撑不住了。”

  “医生,求求你,在想想办法吧!都挺过去那么多次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她能活过十岁都已经是奇迹,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十四岁了,我们……这次真的无能为力了……”

  耳边充斥着外婆和医生们的声音,苏雅觉得自己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看来,我真的不行了,我要死了吗,可是,我就这样走了的话,外婆……好困啊……

  “滴,滴,滴——”心电图跳跃的线条慢慢趋于了平直……

  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浑身的无力感也消失了,苏雅猛地睁开眼,“我?我这是死了吗?”她漂浮在病房的上空,又一次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只不过这次不是维西的羽毛,而是真正的自己了。

  房间里只有外婆一个人,本以为外婆会嚎啕大哭,结果她的表情却意外地平静。

  “时间到了,珍妮夫人,你的愿望,我也替你完成了。”

  诶?为什么?为什么外婆会叫自己的名字?还没等苏雅反应过来,“外婆”身上开始发光,光点慢慢退散,“维西哥哥?!”苏雅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外婆”居然变成了维西哥哥?!怎么会?那外婆呢?

  维西抬头,眼里浸满忧伤,和苏雅对视,“这个说来话长。”

  珍妮夫人,也就是苏雅的外婆,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人总会经历生老病死,当她知道自己身体日渐虚弱,时日无多的时候,苏雅还很小,珍妮夫人实在不放心,也不忍心抛下她可怜的外孙女,她每天都在努力地活着,祈祷自己能多活几年,来继续照顾这个被病痛折磨的孩子。

  突然,在一个晚上,天空中落下了流星,汇成了一道道靓丽的光辉,像仙女的泪坠落在天边,美得令人震惊。

  明知道向流星许愿只是传说,但是珍妮夫人也不愿放弃这样的希望,她双手合十,“我,我希望我可以好好陪伴苏雅,走完她的一生。”

  一阵风从耳边刮过,珍妮夫人睁开眼,她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巨大的羽翼张开,华丽的丝质衣服在那个人的身上随风飘荡,一头金色的短发配上一双蓝色的双眸,就这样,天使降临在了珍妮夫人的面前。

  “晚安,夫人,我听到了您的愿望,或许,我可以帮你。”这个人,就是维西。

  珍妮夫人懵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不,不对,你说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她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是的,苏雅的寿命也只能到她的十四岁,而你的寿数我相信你自己也感知到了,所以要想实现这个愿望,陪伴她的只能是你,却又不能是你。”

  “是我?又不是我?”她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大体上来说,要想实现它,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珍妮夫人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只能让一个人代替你,以你的身份,去陪伴苏雅,走过她的一生。”

  珍妮夫人听到这里,眼里不免有些失望。

  维西有些抱歉的笑笑,“虽然我们不能改变人类的命运,但是可以尽可能地在最后的时间里,让你们实现心愿,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幸运,要让我们听到愿望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天使来人间游历的时候,只有降下流星雨的这个时间段而已。”

  珍妮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笑容又再次挂在了她的脸上,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细纹,但是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那就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这本身也是我的一个考验。”说完,维西的翅膀渐渐变成了光点,消失在了空气中,他慢慢变成了“珍妮夫人”的模样,然后露出了和珍妮夫人一模一样的笑容。

  一些记忆从珍妮脑海中闪过,带着一阵阵刺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直视维西的眼睛。

  “不,没有,夫人想多了。”维西垂下眼。

  “啊,是吗?”珍妮夫人喃喃道。

  “那……苏雅就……拜托了……”珍妮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很困,像即将坠入一个甜蜜的梦乡,身体似乎漂浮了起来,眼前最后一幕是维西柔和的微笑,接着就连最后的感官也消失不见。维西……我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是在……哪里呢?这是珍妮夫人最后的意识。

  接着,苏雅在震惊之余,眼前出现了关于珍妮夫人生前的回忆,这些都是她不曾知晓的。她看见年轻的珍妮穿着裙子在田野上奔跑,看见珍妮和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牵手说笑,看见珍妮的家园被战争摧毁,看见珍妮抱着那个男孩的黑白照片痛哭,看见珍妮为军人包扎伤口,看见她给孩子们唱摇篮曲,还接济街坊邻居,直到生活重归和平……但是从年少到年老,珍妮一直孤身一人,直到有一天,苏雅看到,她从孤儿院走出来,抱着一个和小婴儿,珍妮的嘴里喊着“苏雅”,眼里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来。

  苏雅的灵魂颤抖着,用手捂住眼,失声地哭着,嘴里念叨着外婆,原来,她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直到珍妮的出现,才给了她家,给了她爱,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她便与世长辞了,但是她将她的爱用另一种陪伴送个了她。

  苏雅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维西揽着女孩,任凭她哭泣。苏雅的泪水一滴一滴,汇聚在了她的背上,化作一片一片的羽毛,每一滴眼泪都珍藏着一份珍妮的回忆,金色的羽翼照亮了整个房间。

  “维西哥哥,我……”苏雅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我说过,你也会成为一个天使的。”维西说道。

  “外婆,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嗯,我知道。”

  “我很想念她。”

  “嗯,我也是。”

  “我觉得,维西哥哥,你好像有点眼熟。”苏雅皱了皱眉,“你不是……”

  “……”

  维西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思绪似乎随着他的眼神飘向了远方,仿佛那个爱笑的女孩还牵着他的手,奔跑着,风拂过耳旁,伴随银铃般的笑声直达心底,动荡着他的灵魂。

  天边划过一颗流星,不知,这里面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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