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腿

　　太阳照常升起，清晨的薄雾若隐若现，不大的城镇上已经开始慢慢从静谧向喧嚣转变，不是那种一下子就十分热闹的那种转变，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越来越愿意从自己那紧闭的小空间中走出来，去迎接其他人的世界。

　　老张是个乞丐，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乞丐，头发乱糟糟的，东边打个绺，西边打个结，灰蒙蒙的头发也不晓得打理。也是，打理了还算乞丐吗？可能会影响生计的，谁会施舍一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乞丐呢？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拖着有点残疾的腿一瘸一拐地趁着早凉来到人群中，一声一声地叫着：“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叫的人声音惨淡，竭尽全力，不停地拱手作揖，听的人如同听见什么十恶不赦的声音似的，纷纷如同避之蛇蝎般远离那个身上带着浓重异味的破烂乞丐。

　　老张对一切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本来就是不要脸的乞丐啊，别人讨厌自己很正常的，谁要是喜欢往自己跟前凑，那可能才是真的不正常。老张依旧举着自己那破破烂烂的瓷碗，瓷碗的边缘上坑坑洼洼，一些泥点子沾在上面也浑然顾不上去擦。他穿行人群，人群纷纷避让，他依旧声音嘶哑地喊着：“大爷，大爷，行行好啊，赏口饭吃吧。”有气无力的声音感觉软绵绵的，显然是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包子哦，新鲜出炉的包子哦。”路边摊上的包子店老板扯着嗓子宣传着自己的那香喷喷的包子，香味袭人，路上有不少行人纷纷被吸引住了，跑到店家喊着：“老板，给我来一个包子。”老张看着香喷喷的包子，魂都没有了，一说民以食为天，一说仓廪足而知荣辱，可知，解决自己腹中饥饿才是人最根本的需求啊。老张看着食客们将一个个皮薄馅厚的大包子放入嘴中，肉香和葱姜香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钻进了他的鼻子，他的喉结已经不由自主地咽了好几口口水了，脚步也在他无意识间向包子铺走来。

　　“去去去，哪来的臭乞丐，别挡着我做生意。”老板嘴上骂骂咧咧地过来吆喝着老张赶紧离开，手里也拿了两个大包子，谁说人心真凉薄呢？

　　老张听着老板的骂喊声，笑嘻嘻地接过了老板的包子，同时勉力躲过了老板的一脚，躬身做了个揖，便潇洒转身离去。咱也不能给好人添堵不是？老张还是懂这个道理的。

　　老张捏着雪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顾不得烫，先尝一口，不停地哈气，希望能够快速吃到肚中，安抚一下自己那早已饿的不行的五脏庙。一不小心，可能是太烫了手没拿好，或者是手和嘴没有衔接好，一口咬空了，总之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包子掉到了地上，还调皮地蹦了几下，瞬间变成了“黑小子”。老张叹了口气，还是吃力地弯下腰准备捡起来，擦擦就能吃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老祖宗的教诲可不能忘啊！

　　在老张快要捡到包子的时候，一只狗冲了出来，叼走了老张的包子，老张一看这阵势，那哪能行，强撑着用一条腿跳起来扑住了狗，只是肉包子已经进了狗嘴了，哪还能回来呢？

　　老张勉力不让狗跑掉，那狗凶性大发，转身一口咬住了老张的胳膊，老张惨呼一声，忙不迭用破瓷碗打着狗头，打的狗头上到处是血，那狗也吃不住痛，便松开了。狗主人许是长久不见自己的狗便寻了过来，看见捂着胳膊的老张和头上血肉模糊的狗，连忙跑到狗旁边叫道：“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又转头对老张吼道：“你这个臭乞丐，伤了我的宝贝，你拿什么赔？”面目狰狞，张牙舞爪，老张苦笑一声：“您的狗先咬的我，我没办法才反击的。”

　　“那是你的荣幸。”狗主人哼了一声。

　　“您看，您的狗现在将我咬伤了……”“你将我的狗打伤了，你要赔偿的。别想跑。”

　　“可是您的狗也将我咬伤了……”“你的贱命比不上他的一根汗毛，他天天吃的什么？你吃的什么？你是怎么敢跟我的狗比的？”狗主人盯着自己的狗，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老张。

　　老张准备吃下这个闷亏，算自己倒霉就是了，准备离开了，“你还想跑？赔钱。”尖利的声音响起来了。

　　“有病。”老张嘴里嘟囔着并不准备停下来。

　　两个身穿制服的出现了，二话不说就将老张放倒了，老张啃了一嘴泥，那只破破烂烂的碗也彻底碎裂开来。

　　“大人，小人只是个穷乞丐，也赔偿不了您什么啊？”老张求饶。

　　“你打了我的狗的头，我也打你的头，公平公正。”那声音阴阳怪气，“你占大便宜了。”

　　老张的头被摁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前方，正是那条狗，那条狗温顺地舔着自己主子的手，十分乖巧。

　　老张头上变得更加乱糟糟的，眼神也变得空洞无神，那狗主人哈哈大笑，准备带着自己的爱狗扬长而去，老张突然冲了上去，咬住了狗的一条腿，狗主人及其护卫死命地拽着老张，他也不管不顾，就要着那只狗腿，那狗痛得惨叫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瞎子说世界是空洞的，聋子觉得世界是无声的，疯子骂着世界是有病的，骗子看什么都是谎言，勾心斗角的人想什么都是鬼蜮伎俩，明明我们自己看错了这个世界，却非要说他欺骗了我们。

　　人心凉薄，何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