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

  不觉间已入了深秋,夜晚须披上一件大衣才不至于感到寒冷。趁着天还没暗下来,我加快了步伐。路过他时,我习惯性地看了看,微弱的夕阳斜拉着他的身影,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脚步隐约抖动着。

  临近超市门口的寒气愈发强劲,夜色笼罩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沿街的灯光和四射的霓虹灯使得外面看起来并不暗。在灯光的照耀下,我再一次看到了立在角落里的他。他的脸部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深褐色墨镜。我不知道那副深褐色墨镜下隐藏着怎样一双眼睛,但斜靠在墙上的盲杖使我不难想象。

  叮铃~铃~几枚一元钱的硬币依次滑入他手中的碗里。他急忙一鞠躬,微笑着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谢谢”。长短不一的胡子应着笑弧竟出奇的看起来舒服;皱纹挤满眼角,眉毛也早已没了形状,松松懒懒聚在一处。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看起来还算是白净,以至于我一瞬间以为他是骗子。

  寒风撕扯着任何一个有可能钻入他黑色大衣的缝隙,他微微颤抖着,双手磨蹉了几下。我在他眼前挥了挥,但立即就后悔了。“我的确是个看不见的瞎子”他仍旧微笑着,露出枯黄色的牙。热量从内向外吹赶走我脸上的冰冷“很抱歉,消费我们善意的骗子太多了,所以我才……”“没关系,我戴着墨镜,你当然是看不出来的。”他依旧微微笑着,给人一种和蔼尊者的感觉,一边蹲下摸索着我碰倒的碗。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戴着墨镜,毕竟不带明明更能获得他人的同情。但我没有问,只是直直的站着也忘了去帮帮他。

  深秋的夜冷得很快,只一会儿我就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我掏出仅剩的十元,悄悄放在他碗里便打算走,但令我惊讶的是耳边再次响起一声温和而又低沉的谢谢。我能想象,他依然是微笑着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每次我去这个超市都能看见他。身穿黑色大衣,戴着一幅深褐色墨镜,颤巍巍地站在深夜里。终于有一次,我再没看见他了。或许他来晚了,我这样想着,呆立在超市门前。一个失去右臂的小女孩用左手轻扯着我的衣服,沙哑的问我“姐姐,你是在等那个老爷爷吗”我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她。她见我没应她,又不断地看着那个方向。便继续说“如果是的话,他不会再来了,昨天晚上老爷爷已经走了。”她渐渐抽泣起来。“那个老爷爷每天都把要到的钱给了我,他跟我说自己快到极限了,最后要我把这幅墨镜给一个晚上出现在超市门口的年轻姐姐,并且感谢她每次都给他钱。我觉得应该是你。”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用布包裹好的墨镜。我伸手接过,上面残留的温度一下子在我手上蔓延开来,像肃杀冬日里一股暖流,直入我的心间。

  我还听说,墨镜是他去世的老伴的,他们初遇在这超市。他戴着这幅墨镜就仿佛再次见到她,恢复了从前的光明。

  寒风和那晚一样无情,气势汹汹的冲向我的眼睛,使我流下泪来。模糊中我好像又一次见到了他,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不在那个角落,而是柱着盲杖,微驼着背蹒跚地路过我身边,留下一声温和而低沉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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