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窃者

  凌晨三点多,27楼403室书房的灯还亮着。屋主是去年搬进来的,女主人是个全职太太,去年十二月刚生了二胎,男主人董淮在某国企上班,年初升了办公室主任。

  董淮今年三十出头,平时在各大报刊杂志上发表些诗作和短篇小说,是小有名气的文化人。

  这天,书房扔了一地的废纸,董淮写了十几个开头,依然没有写出一个完篇,明天就要交稿了。

  董淮是竖阴日报长期签约的撰稿人,日报每两周会出版一个文苑的专栏,以诗歌和短篇小说刊载为主,他每一期都要提供一篇诗歌或小说。

  如今,纸媒式微,发表一篇文章也拿不了几个稿费,董淮也不是为了那一两百的稿费而写作。看着铅印的报纸,自己写个心安,证明自己还未江郎才尽。

  2018年伊始,董淮明显感受到力不从心了。升职也就意味着多了很多人际杂事,今天要去陪这位领导谈合作,明天要跟那位领导吃饭签合同。

  不似以前,可以抽出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构思文章。家中又多添了一位小公主,换尿布,哄宝宝睡觉,哪一桩不耗费时间与精力。

  就像今晚,折腾到了十点多才得以脱身。换到以前,哪次不是吃过晚饭,把书房门一关,就沉浸在写作的小世界里了。

  当然,这些都是外在因素,换而言之,都是借口。最根本的原因,董淮知道,只是拒绝承认罢了,而立之年的他已经才思枯竭了。

  他的思想从一汪海洋萎缩成一条小溪,他的脑海装满了俗事。

  主编的微信语音还躺在手机里发烫。

  主编:“董淮,能不能交稿给我个准话,我好做其他的安排。”

  董淮:“主编,您放心,明天十二点之前一定发到您邮箱。”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分,距离十二点还差八个小时二十分钟。

  董淮抬头望了一眼壁钟,心情烦躁,背着双手在书房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曹植七步成诗,他就算把这房间走塌了,也未必能写出这篇文章。

  他一把瘫在沙发上,刷手机找找灵感。此刻,朋友圈里也有一个夜猫子,是低他四届的学妹,刚发了一条动态:“写小说很难,写自己满意的小说更难。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董淮曾是大学文学社的社长,还身兼了校报的总编辑,经常代表学校参加高校之间的文学沙龙。那时,也是一个自诩文青翘楚的风云人物。

  毕业后帮忙学弟编辑一本校园诗刊,收录了学妹的一篇《无所谓》,校稿对接中加了学妹微信,偶尔聊两句文学。

  翻看学妹的新作《今村的媳妇》,没有假大空的说教,没有无病呻吟的矫情,平淡中给人阅读的享受感,文风越来越成熟了。

  学妹不是天赋型的写手,这几年笔耕不缀,从杂文到小小说,一直坚持磨笔,看她的文章从常犯的烂尾到现在能写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相比自己倒是越发退步了。董淮一边感叹着后生可畏,一边联想到了什么,学妹这篇文章似乎可以借用一下。嗯,借用素材,文章自己写。

  “江南的媳妇”董淮在电脑上敲下这五个字。

  第二天晚上,主编发来微信:“董淮你小子还是不错的,灵感都是逼出来的是吧。《江南的媳妇》写得不错。你以往写都市生活,这次怎么突然写乡土题材了。”

  董淮回到:“谢谢主编,前段时间回老家采风了,作家就应该不断突破自我。”

  主编:“那就再给你一个突破自我的机会。今年是竖阴日报建刊50周年,报社特别策划了50周年专刊,想请你写首开篇贺词。你看怎样,下个月月底交给我就行。”

  董淮:“OK,没问题。”

  “淮哥,又坐沙发上玩手机,没看到妞妞哭了,应该是饿了,赶紧给她冲点奶粉,我带儿子去趟医院,他好像有点发烧了。”妻子抱着三岁的儿子正在门口穿鞋,四月的竖阴依旧阴雨绵绵,一阵冷门从门口吹入,董淮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5月30日周六,天晴。董淮带着一家四口驱车到长沙世界之窗玩,妻子牵着儿子去取门票,董淮站在花坛旁边逗女儿玩。

  这时,主编打来电话:“董淮,你给报刊写的50周年贺词什么时候发我,报社要进行宣传物料的制作了。”

  平地一声惊雷,董淮给忘了,他整个5月都在外省出差,昨天才回竖阴。

  “写完了,忘记给您发了。主编,我现在带小孩在长沙玩,明天早上发给您。”妻子取好票,接过董淮手中的背包,正准备往里走。董淮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我有点事,我们先回去吧,下次再来玩。”

  又一个凌晨三点多,又是一地的废稿。橘黄的台灯中,董淮对着手机,屏幕上是一位学弟的说说:“欧耶,要去海南领奖了。写了七八年的诗,这次总算获奖了。”

  董淮极其小心地复制文字,他在心底默念:“不是我写不出,我的水平绝对在这之上,只是这次没时间写了。再借用一次,最后一次,绝对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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