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六(1)班音乐教学工作后,我就发现小枫是个性格非常特别的孩子--整整一学期,一没见他主动和同学说过什么话;二没见他主动举手发过言;三没听他主动开口唱过歌。每到我的音乐课,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仿佛他一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与所有人都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作为音乐老师,我和孩子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友善,看到枫那幅沉默寡言、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逸文和几个女生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周老师,你别觉得奇怪,小枫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是这样,音乐考试他都从来不参加的。”
“周老师,如果小枫唱歌,我们倒觉得奇怪了。”
“小枫平时和同学很少说话,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
从孩子们的言语中,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情况,但我依然觉得不解--直到与班主任老师交流后,我才知道:小枫一家租住在菜市场附近的一间小屋子里,家里还有一个比枫大一岁的姐姐。小枫的父母整天起早贪黑卖菜为生,根本没时间花在两个孩子身上,更没精力与孩子交流、沟通。小枫和姐姐因为是从外地转学过来,成绩都不理想,尤其是在英语学科方面,学习特别困难,英语老师也常抱怨,小枫的沉默和封闭,让她束手无策。
家境的贫困、爱与关心的缺失、转学的不适、学习的障碍……一大堆复杂的问题困扰着小枫,再加上本就性格内向,他因此变得更加沉默、更加自卑--这是一颗紧锁而脆弱的心哪,我们却时常抱怨他。现在想来,以前我在孩子们面前对小枫的善意提醒,简直是在揭他的“伤疤”——这样的孩子,老师当众说他,不仅是一种伤害,也是对他的不尊重,他不会从内心接受,更不会真的有什么改变。
细想,很多次,在我的话语中,小枫总是把头埋得很低很深,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愚蠢。
在随后的课堂中,我刻意维持着与小枫的关系——看似没有注意他,但一点也没疏忽。上课前,我会有意无意走到他身边,没话找话地和他瞎聊几句。刚开始,他仍是满脸漠然,基本不主动回应,倒是边上的孩子叽叽喳喳急着插话。但随着次数增多,他偶尔也会搭上几句了。课堂上,当我用温柔的眼神与同学交流时,也不忘往他那边多看几眼,当他怯怯的眼神迎上来,我微笑着及时表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多时候,老师与你就是在用眼睛作交流。”小枫微微有些脸红,但我分明感觉到他内心的喜悦。我没有必要去点他的名——因为那颗心脆弱得经不住多碰触,需要我小心翼翼地呵护。课后,在我的动员和鼓励下,几个成绩优秀的孩子,主动承担起了帮助小枫补习英语的任务,拼读、默写、对话、背诵,与同学接触多了,他的话多了起来,学习兴趣在渐渐变浓,成绩也有明显提高。
一次,两次,三次……课堂上,小枫那胆怯、游离的眼神,渐渐变得安定、专心,特别是我故意走下去和孩子们一起歌唱时,我总不会忘记在小枫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一下。我常和孩子们说:“老师的一次抚摸,是对你歌声的肯定,是对你进步的奖励。”我感觉,他枫的眼神也那么勇敢地迎了上来——孩子们正好在演唱巴赫的《小步舞曲》,清新典雅的风格,经典质朴的旋律,我忍不住迈着轻盈的舞步,在教室里旋来旋去,和孩子们一起歌唱……经过小枫身边时,我听到他用微弱的声音应和着,那么轻、那么小,却又那么美、那么好。
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我们的音乐课堂是那么温情。
歌唱是孩子的天性,是孩子自由抒发情感的方式,但很多时候,我们用一种近乎无情、挑剔的眼光压抑着一颗颗天真活泼、热爱歌唱、需要鼓励的童心。我可不想做毕淑敏笔下那个生硬、死板、刻薄的音乐老师。所以,学期临近结束时,我和孩子们约定:本期音乐考查,自选本册教材曲目,自找同伴,自主创编,小组表演。一来,锻炼孩子的创编、合作能力;二来,减少孩子唱歌的心理压力。孩子们开心极了,积极寻找同伴,利用空余时间练习,不亚于排练要上学校电视台的节目。小枫也在逸文的邀请下,加入到她们那个小组,第一次和同伴们一起表演。
从头至尾,整个考查的过程中,没有一个孩子是孤独、无助地站在钢琴边颤巍巍地完成演唱的,包括小枫。
“老师,韩枫第一次唱歌啦!”
“老师,韩枫唱歌挺好的!”
“老师,你应该好好表扬韩枫!”
孩子们高兴地说着,小枫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我知道,小枫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六年来,或许他一直努力着,想要迈出这样的一步。
说真的,像小枫这样的孩子,需要老师更多的照顾与鼓励,才会慢慢敞开心扉。美国教育学者贝特西•罗杰斯说:“孩子就像玫瑰花蕾,有不同的花期。最后开的花,与最早开的花一样美丽。”既然如此,任何外加的压力与催生,或许都是无情的摧残。耐心等待,静候花开,秋天的花何必期待春天开?
或许,这也正是教育的慢的艺术,等待的艺术。